为孙子安危考虑,为吴家香火计,吴三桂这时都不可能让小孙子回昆明。
一路颠簸之苦大人都受不了,况一孩子。
当下让人去信荆州,要求女儿一定要妥善照顾好侄子。
至于西山闯贼脱困一事,吴三桂不置可否。
也就是于此事不说好,也不说坏。
“有好有坏。”
方光琛提出自己看法,若王爷起兵以复明为旗号,那跑出来的明韩王他们就可以利用,如此能让天下复明之士为己用,无形之中将使反清力量成倍增长。
坏处是这个明韩王是被闯贼余孽控制,如果吴军这边以复明为旗号,那肯定要尊韩王,甚至不排除劝立这位韩王登基为帝。
毕竟除了这位韩王外,明朝宗室已经挑不出更好的皇位继承人。
如此一来,就等于给吴军头上套了一个不受控制的“朝廷”,孙可望当年的教训可是血淋淋的。
以吴军的强悍实力,又谁愿意服从一个小朝廷指挥呢。
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之前吴三桂所担心的推翻了清廷,难道真要复了明朝不成?
若复明,如何向天下解释缢死永历一事。
若复明,则必然还要承担一个弑君之名。
这种事,可一不可二!
起兵究竟以何为号召,也是节堂内众将所关心的。
以胡国柱、马宝、王屏藩、吴之茂等人为主的复明派呼声一直很高,尤其是胡国柱一心拥立明室,为此不断联络诸将对岳父施加影响。
但吴周集团更多的将领却是主张自立。
原因很现实。
南明几个小朝廷可以说是他们一手灭亡,尤其永历朝廷更是他们亲手覆没,连永历父子都是他们所杀,这要复明,恐怕将来等待他们的也是秋后算账的下场。
吴三桂在,明朝皇帝可能不敢。
吴三桂不在,这事就不好说了。
到底是复明还是自立,吴三桂对此仍就拿不定主意。
送大嫂回去的吴三枚回来后从方光琛那里了解荆襄情况后,果断对其大哥道:“复明于否可后面再议,眼下应当火速起兵,这件事不仅关系藩下十数万将士性命,更关系我吴家满门,大哥最好速断,不能耽搁。”
“请王爷速断!”
吴国贵、张国柱见状带领诸将跪拜于地。
连方光琛也道:“军心可用,士气可用,形势可用,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军,王爷切不可再动摇。”
起兵日期,先前张国柱他们商议的结果是五月一日。
也就是十天后。
之所以定在五月一日,是散布在云南各地的平西藩下兵马需要时间调集。
但让诸将没想到的是,吴三桂却突然问刘玄初现住何处。
方光琛回道:“玄初从曲靖回来后住在昆明湖畔。”
吴三桂点了点头,道:“那献亭与我去见见玄初。”
方光琛明白这是好友想听听刘玄初关于起兵的意见,心中微叹也只得应了。
诸将看在眼里都是无奈。
当下侍卫韩大任等人便备车马。
刘玄初自上次在四川擅作主张同明军合作对付陕西清军后就被吴三桂发配到曲靖任知府,不久前因决定起兵方将其召回。
只刘玄初在曲靖时染上怪病,身体一直不好,故而方光琛说他没法去西北。
途中在车上,吴三桂对多年好友吐露心声道:“献亭其实也当知道,我过去一直幻想清廷不会狡兔死、走狗烹,能使我如明朝沐家一样世镇云南。
但我也知道清廷将来必定削藩,若削了藩我大不了做一无权无势的富家翁,可藩下这些文武恐难善终。”
稍顿,又轻叹一声道:“这次决意起兵,实不是为我吴三桂一人,而是为追随我多年的将士们。”
言罢,扭头看向车窗外碧波荡漾的昆明湖,心有悲苦。
方光琛见状也是微叹,却没说什么。
他知好友此时正面临人生最大的一次抉择。
如二十多年前的山海关。
但这次抉择,比上一次更痛苦!
因为,风险太大。
作为好友也是首席幕僚的方光琛,能做的就是如同二十多年前的山海关一般坚定好友的信心,使其做出应该做出的决定。
无论这个决定是好是坏,无论风险有多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时不断,必遭反噬。
马车缓缓停在刘玄初住处外,侍卫韩大任上前敲门,院内刘的仆人前来开门待知是平西王来了,仆人赶紧说去请老爷出来。
吴三桂轻声对那仆人道:“你家老爷身体有恙,本王自去见他便是。”
“是,王爷!”
仆人忙知趣退到一边。
吴三桂则与方光琛对视一眼,轻步来到刘玄初的卧室外。
屋内,却有灯光,隐约可见一人影于烛台前翻书。
当屋门被轻轻推开后,正在看书的刘玄初对进来的二人却无任何惊讶之色,反而表情凝重的合上手中书卷,有些艰难的支撑起半边腰,很是平静的开口道:“王爷深夜来访,必是有大事问玄初。”
“玄初果然料事如神。”
吴三桂同方光琛走到床边,一人坐在桌边椅子上,一人则直接坐在刘玄初的床脚。
“那王爷可下定决心?若王爷没有下定决心,那玄初这里便没有任何相告。”
说话间,刘玄初看了眼坐在床脚的方光琛,对方向其微微点头。
见状,刘玄初吐了口气:“王爷既已下定决心,玄初这里自有王爷需要的东西。”
说完,将枕头边放着一本册子递到了吴三桂手中。
里面,是一个个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