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瞬间冲淡山谷中的血腥味,将远处正在燃烧的大火浇灭,也将明清双方士兵手中的火器变成烧火棍。
有那么几十个呼吸的时间,明清双方似乎都停顿了下来。
只到山谷中传来一声巨吼:“好男儿,随我王耀武杀清狗!”
伴随巨吼,是王五挥刀向前砍杀的身影。
暴雨,让他眼前的一切人和物都如消失般。
杀敌的本能却没有消失。
山谷间本停息的喊杀声再次骤响,夺了先机的明军将士尽管无法视物,却彼此呼吼着杀敌声向着前方冲去。
被夺了气势的清军就此大溃。
固原参将马义泰在部下保护下狼狈不堪往后方逃去,却因暴雨遮挡视线无法分辨道路走错方向,被一支同样顶着暴雨摸过来的明军挡住去路。
这支明军只有上百人,带队的是总兵应绍。
由于无法看清对面究竟是敌是友,也看不清对方有没有辫子,为免误杀自己人,应绍本能的喝了一声:“我是虎帅帐下应绍,你们是什么人!”
听了这声喝吼,本就心惊胆颤的马义泰一时不敢回话,脑袋瓜子急转寻思如何回答。
结果就这么两三个呼吸的短暂“空当”,让应绍立时判明对面是敌非友。
“是清狗,弟兄们杀啊!”
应绍毫不迟疑挥刀向前冲去,部下也是争先恐后涌上。
“大人,快走!”
马义泰的部下千总张某惟恐被明军缠出走脱不得,二话不说拉着参将大人就往另一方向跑。
暴雨是令人无法定睛视物,可奔跑的动静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清狗在那里,追!”
应绍一边带人追击,一边不住大声喝吼,以提醒附近的明军官兵迅速支援。
两队明军士卒听到应总兵呼吼立即靠了过来。
其中一支只有二十多人的明军还与急于逃命的马义泰一行撞了个正着,结果有一百多号人的清军根本不敢恋战,丢下几具尸体后又匆匆折往另一方面跑去。
狂风暴雨中,从各个方向出击的明军将固原绿营兵冲的七零八落。
哪怕固原营兵在陕甘绿营也是响当当的精锐之师,却也在这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中起不到丝毫作用,不断有固原兵被追上来的明军砍翻在地。
关键时候,一些清军老卒果断选择脱离队伍独自在山林中潜逃,留下那帮新兵蛋子三五成群的乱跑。
这就是经验丰富。
不管什么经验,只要能活下来,就是好经验。
马义泰很不走运,风雨变小时他却被明军围住了。
要怪,只能怪他对此地的地形不熟悉,兜来兜去也没跑出明军的范围。
身边的士兵只余几十人,包围他们的明军足足有二三百号人。
无路可逃的马义泰有过投降的念头,可一想到自己带兵进入茅麓山后干的那些好事,这投降的念头是怎么也生不出了。
无奈只得领着残余的士兵同明军拼到底。
“马义泰,你还认得老子吗!”
明军队伍中突然跳出一个身影愤怒的指着被重重包围的马义泰。
后者下意识抬头看去,不由一怔,失声道:“张二麻子,你咋没死的!”
“你死老子都不会死!”
已故刘体纯部将张恩持刀跃出人群,红着双眼要亲手杀了马义泰为死去亲人报仇。
二十年前,闯王不幸身死九宫山后,就是这个马义泰因为贪生怕死私底下投降清军,于半夜突然发难引导清军攻入老营,致使在老营养伤的汝侯刘宗敏被俘,军师宋献策和闯王的两位叔父赵侯、襄南侯以及数万随军家眷被清军一锅端。
张恩的妻儿也在这一战中被清军俘去,至今下落不明。
他本人也身中数刀,靠在死人堆中装死才躲过一劫,否则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真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为报妻儿之仇的张恩如同受伤野兽挥刀猛砍马义泰,心虚且绝望的马义泰已是失了心神,只本能挥刀抵御,终是一个分神被张恩一刀斩中右臂,手中佩刀立时落地。
自知难逃一死的马义泰竟是“扑通”一声跪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朝正挥刀向他脖子砍来的张恩吼道:“张二麻子,是老子对不住你,不劳伱动手,老子自个了解!”
喝罢,摸出匕首朝自己心窝猛的戳去。
“噗嗤”声中,匕首整个没入滚烫心窝之中。
疼,钻心巨痛。
扎心的痛!
不及疼的喊出来,张恩长刀已至,狠狠斩在马义泰脖子上。
“咕嘟”一声,这个大顺军的叛徒首级滚落在地。
“狗贼,你也有今日,吃你肉、喝你血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犹觉不解气的张恩猛的用刀尖扎住马义泰脑袋挑往半空,鲜血顿时顺着刀尖不住滴落。
张恩嘴巴张的大大,任由仇人鲜血一点点流入喉咙。
似乎老天爷也被这一幕骇住,持续半个时辰的风雨渐渐平息。
山谷间的喊杀声为之停止,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般,静的可怕。
暴雨冲刷过的山野,满是泥土和青草的芬香味。
一块巨石上,浑身上下尽是血水、雨水的王五将头盔解下,定定的看着前方里许处陕西副将王进宝的将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