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召开前,洪部院作为朝廷如今仅存的“封疆大吏”,在征得韩王、临国公、靖国公同意后将年后以来明军伤亡以及粮草物资情况向诸将做了简短通报。
情况肯定是极不乐观的,单年后几仗伤亡就达到了明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多,被俘被杀的百姓也多达七八千人,令在座诸将听后都是眉头深锁。
明军现在余下的兵力不到6000,其中李来亨部最多有三千余,其次袁宗第部不到两千,余下的是从巫山撤过来的皖国公刘体纯余部。
刀矛、盾牌、棉甲等军械还算充裕,但是箭矢和火药存量已经极少,药材更是少到可以忽略,洪部院估计以明军现有的箭枝、火药数量只能让明军再支撑几天。
如果没有大的缴获,今后作战明军就将失去“远程火力”。
“粮食还能勉强供应一月,不过若将百姓手中粮食收缴上来的话,应该能多撑一段时间。”
洪部院说完便没再吭声。
不管是他还是在座的明军诸将,都知道不可能从百姓手中收粮。
一来百姓手中的粮食本就少得可怜,收上来不过杯水车薪。
二来明军经营茅麓山十几年时间中当地百姓多和明军互通婚姻,早就形成兵民一家的格局。
所以让明军从百姓手中收粮,其实就是让他们从自己亲人嘴里扣粮出来。
是人都不会这么做。
真要这么做,士兵们也会第一个不答应。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脑海中都浮出共同的念头——突围,必须突围!
潘监军这边待洪部院通报完,也跟诸将说了件事。
就是自从张家湾寨失陷后,明军内部已经军心不稳,虽不像去年一样有成建制叛逃情况出现,也没有总兵、副将级别的将领投敌,但几乎每天都有士卒私自下山向清军投降。
作为监军,潘公公意思是希望诸将回去后能够加以约束下面的士卒,最好手段能够严厉一些,若是抓到逃兵“杀鸡儆猴”未尝不可。
“算了,由他们去好了。”
李来亨起身说既然那些人不愿意为明朝陪葬,就让他们活命去。
真要抓一个杀一个,反而会让军心更加动摇。
潘监军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将目光投向韩王。
众人目光也随之看向韩王,因为虎帅说了是否突围要韩王、部院、监军一块定夺。
三人中,肯定又以韩王意见最重。
毕竟,这位是目前在包围圈内仅存的亲藩。
是可以代表明室的。
要不是韩王不愿意登基称帝,恐怕众人早就改口称他“陛下”。
“眼下情形艰难不亚过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孤不懂军事,但孤却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说到这,韩王缓缓起身环顾诸将,最后目光落在身体瘦削的部院洪育鳌脸上,彼此目光交汇后再无犹豫转头对众人道:
“孤与洪部院议过了,眼下局面确是无法再守,故当由临国公、靖国公率我军精锐迅速突围东去会合湖广总兵王耀武继续抗清,其余行动不便之老弱、家眷随本王、部院、监军留守。”
“什么?!”
韩王所说如一颗炸雷于屋中炸响,惊的诸将嗡嗡一片。
“殿下乃明祚法统大义所在,岂能居留险境!若要留守,由我这个临国公留下便是!”
李来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出声反对,情绪很激动。
“不错,殿下、部院、监军都要走,谁也不能留下,小老虎更不能留,要留留我老袁便是!”
袁宗第反应也很激烈,因为他万万没想到韩王他们会有留下的想法。
虽然韩王的部署实际最符合明军利益,也能大大提高突围成功性,但无论是作为大顺朝的绵侯,还是作为明朝的靖国公,他袁宗第都不可能让明室最后的希望葬送在这里。
真要没了韩王、部院、监军,他们这帮人就算突出去又有什么用,又能拿什么号召天下人继续抗清到底。
在场的诸将也是纷纷反对,其中以左都督郭升、总兵秦国栋二人态度最是激烈。
郭升情急之下竟是直接走到韩王面前,拉着其袖泪流满面道:“若殿下有失,天下人怕是以为我老闯营弃了明室!”
“殿下心意末将如何不知,然殿下可曾想过将士是否愿意丢妻弃子独自求活?”
秦国栋是在场诸将唯一一位非闯营出身的将领,其本是西军白文选部将,降清后归总兵穆生辉节制。穆死后,秦即复降明军。
“殿下和部院、洪公公要是不走,我等也不走!”
前军都督余加日越过人群,斩钉截铁道:“大不了都死在这,省的叫天下人以为我们老闯营的人都是群没卵子的怂货!”
“对,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殿下在哪,我们在哪!”
“真要到了最后,能和殿下、部院、公公这等人物同死,也是我等的福份!”
“不走了,妈的,跟他清狗拼了!”
“天下皆降我闯不降,都他娘的在这山里扛了二十年,谁他娘的还在乎活不活!”
“”
一众闯营出身的将领或许大字不识几个,或许都没听过多少忠臣故事,却架不住人人都有一颗誓死保国的赤胆忠心。
群情激昂中,竟是无人提半句突围,皆愿将一腔热血洒在这大明最后的国土之上。
“诸位,诸位”
望着眼前这群憨厚直率的汉子,韩王动容,部院动容,公公亦鼻酸难耐。
大明到了最后,竟是世人唾弃的贼人们在拼死力保。
难不成,真就是“贼寇”死社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