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麓山。
由于接连遭到陕西清军重创,导致明军伤亡很大,李来亨下令将紧邻主寨的白羊寨专门用于安置伤员,又命总兵应炤负责白羊寨防务。
截至目前,寨中伤兵已有数百人。
去年黄龙山大捷后,明军缴获物资甚多,加之王五通过秘密渠道向山中输送了一大批急需的药物,因此明军原本并不缺药材。
然而随着根据地不断被清军蚕食,尤其囤积大量药材的青龙寨被清军占领后,使得明军如今缺医少药,止血用的金创药更是告罄。
甚至于连包扎用的绷带都越发稀少。
没有药的后果就是大量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伤员因得不到有效救治去世,其中不乏那些追随李家祖孙几十年的老兄弟,令得李来亨极为心痛,偏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随着两线清军的步步紧逼,根据地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长子李复国被清军俘获后,李来亨独自一人在山上坐了很久,之后便如无事人般继续指挥各寨抗清,其与袁宗第合力方才勉强维持战线,没有让清军趁势攻入主寨。
清陕西提督陈福得知李来亨长子被抓后,曾派人进山试图劝降李来亨,提出只要李来亨率部投降,不仅李家父子性命可以得到保全,并仍可仿西营先例给予封赏。
却被李来亨坚拒,要使者回去对陈福说:“若吾子有屈膝之举,还请早杀,不使辱没祖宗。若吾子视死如归,也请早杀,全我李家气节。”
见李来亨态度坚决,陈福便彻底息了劝降之心,也没有杀李复国,因为人已经被他送去西安。
是杀是剐也是上面决定,跟他没有关系。
李复国同一起被抓的郝摇旗均未向清军屈服,副将王进宝曾建议将二人就地处死,取首级悬于明军寨外以动摇明军。
虽然与“老顺贼”有杀父之仇,但陈福没有采纳王进宝的意见,原因是他认为这样做只会让残余明军困兽犹斗、同仇敌忾,反而会增加清军破寨的困难。
只命王进宝整顿人马,继续与东线的湖广绿营配合夹击明军余部,对于下山来降的明军也予以接纳,好进一步瓦解明军士气。
九莲坪一战明军伤亡很大,不仅郝摇旗同李复国被俘,战死总兵以上将领就有五人之多,左都督郭升也在此战中负伤,被亲兵从乱军中抢出抬回白半羊寨,好在其伤势并不严重,包扎固定养上一段时间便能痊愈。
可看着寨中伤员因为无药救治只能在那等死,这位原明朝柳沟副将也是心如刀绞,但他能做的也仅是强忍伤痛给伤员喂水换布,除此别无它法。
吩咐人将两名刚刚咽气的重伤员抬走后,心情沉重的郭升来到了亲兵赵长棣养伤的草屋。
赵的父亲赵九当年也是郭的亲兵,后来跟着郭升一起降了闯军于这夔东坚持抗清,六年前战死在房县。
赵九死后,时年才十五岁的赵长棣被郭升收在身边,若不是不能断了赵家的香火,郭升打算收这孩子为义子。
因为,他已经无后。
当年归顺李自成并替大顺经营山东后,其一家老小被忠于明朝的地方官给杀了。
一进屋却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腥臭味。
郭升不由心中一凛,快步走到赵长棣身边,发现这小子脸色通红,探手一摸其额头烫的很,心知不妙,旋即又掀起盖在赵长棣身上的被子。
被子掀开那刻,屋中腥臭味顿时更甚。
定睛一看,原来赵长棣右腿处伤口已经化脓,有脓汁顺着棉布正在往外渗出,味道极其难闻。
此时春暖花开,气温已经回升,两只绿豆苍蝇闻着味就落在了赵长棣的右腿上。
郭升急的让随行亲兵去把郎中叫来。
“都督,”
高烧中的赵长棣只觉口干舌燥,再见都督正盯着自己右腿看,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不由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死不了。”
“都化脓了,再不治的话这条腿怕是保不住。”
郭升眉头紧锁,小九的伤势其实不算什么,有药的话养上个把月肯定能好,可现在只能硬挺。若不化脓倒也好说,这一化脓再想好可就难了。
届时不是腿保不住,而是命也保不住。
郎中被叫过来后除了端来清水替赵长棣重新清理伤口包扎外,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军中没药,就是神医来了也没用!
山里能采的草药都采了,实是变不出药来。
郭升也清楚这一点便让郎中去照顾其他人,叹了口气后轻轻拍了拍赵长棣的额头,心情沉重的走到屋外。
远处,虎帅的儿媳刘云挺着个肚子带着几个女兵正在浆洗伤员换下来的衣物。
望着这位怎么劝也不肯歇着的皖国公女儿,以及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孩子的李家小公爷,郭升一时百感交集,心头五味杂陈
九莲坪,靖国公袁宗第心头也是复杂。
他已经打退了清军两次进攻,退下去的清军却没有罢手的意思,又调集了更多兵力试图再次发起进攻。
看来,清军不拿下九莲坪是不肯罢休的了。
换作袁宗第指挥,他也会不惜代价拿下此地。
因为九莲坪一旦丢失,则明军的主寨同东南几個小寨间的联系就会被完全切断,从而使得明军余部只能各自为战,终因失去统一指挥分崩离析。
九莲坪就是维系明军残部最重要的纽带,如同人的心脏,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也正因此地太过重要,故而是袁宗第亲自在此坐镇,虎帅那边也将手头能抽调的精兵都调给了袁宗第。
可即便如此守卫九莲坪的明军也不过两千人,而当面的陕西清军却有近两万人。
清军主帅是陕西提督陈福,但在前线实际指挥的却是副将王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