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微微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接着,姑妈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幽幽地叹息道:“党国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即使躲在租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你还要做事,不能一直守着,我们不能拖你的后腿。”
她打断了许仙的话,继续说道:“我不会去长沙的。”
姑妈转过头,凝视着秋生,伸出手抚摸着他高突的眉骨,()
指肚划过凹陷的眼窝,与他的父亲深陷的眼窝渐渐重叠一处。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去世的哥哥,他身旁那个挽着他手臂的美丽女人。
是嫂嫂!
嫂嫂扑了过来,摇晃着姑妈的手臂呼喊,脸上满是焦急、嘴巴张的大大的。
姑妈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也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嫂子。
嫂子是温柔的江南女子,姑妈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失态,唯独一次是她历离世的那晚。
她使劲地摇晃着自己,大声喊着:“秋怜、秋怜,你有没有事?”
“啊——”
姑妈还是听不清楚。
轰!
突然,一枚炸弹在他们旁边炸响,嫂子毫不犹豫地将她扑倒,用身体紧紧地抱住她。
秋怜终于听清了炮声的啸声、也看到了火光、硝烟,还有那些在淤泥中挣扎、倒下,再挣扎、再倒下的战士们。
他们嘶吼着发起冲锋,刚离开战壕就被连成线的子弹撕碎。
在红日的映衬下,重重坠进泥浆之中。
有几滴泥点溅射到了秋怜的脸上,她顿时如梦初醒,颤抖着说道:“嫂、嫂子?”
她难以置信的伸出双手,想要确认一下真实,还是幻觉。
冰冷!
黏稠!
当她捧起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时,发现嫂子已经闭上了双眼,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她小心翼翼的拭去嫂子脸上的血污和淤泥,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没人,不忍心打破她温婉而恬淡的气质。
秋怜思念道:“十几年没有见了,嫂子,你还没有睡够吗?”
轰!
又是一枚炮弹落在近处爆炸,气浪将她们同时掀飞。
秋怜紧紧地抱着嫂子,但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两人最终摔向了不同的位置。
爆炸声震耳欲聋,令人瞬间失去了方向感。
她踉跄着爬起来,歪三倒四的寻找嫂子的身影。
在炮弹掀起的泥雨,她崩溃的大喊:“嫂子!嫂子!”
突然,一只沾满淤泥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给她拉进了一个坑洞里。
一张看不清模样的泥脸,瞪着明亮的眼睛,男人急切的说道:“同志!快救救他!”
秋怜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男人的泥手压在另一个人的肚子上,血液不要钱似的从指缝里往外冒。
她忍不住转头,视线偏向重伤人的脸上,一张泥脸下面隐藏着一张稚嫩的面孔。
比之秋生,他还要年轻几分,是个半大小子。
“同志!”
男人喊道,见秋怜没有动,他以为自己冲撞了这位临时来支援的女学生,声音放软,恳求道:“同志,请你救救他吧。”
看着泪流满面的男人,秋怜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背肩的医疗包,却摸了个空。
医疗包不见了!
她弱弱道:“包不见了。”
“同志,你帮我按着,我马上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