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首都, 阳光仍刺眼得像玻璃反射的强光,天?空透蓝。
明亮的光线经轻纱质地的窗帘过滤,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只有两个人的病房里很安静。
桌子上的餐食已被特护收拾干净, 用完餐的两?个人没有再相?对而坐, 周望舒躺在?床上?,陈迟俞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周望舒仰头看?向吊瓶里所?剩不多的药液,“这瓶输完就能走?了吗?”
“还要再输一瓶, 等会儿护士会来给你?换药水。”
“那你?帮我拉下窗帘,我找部电影来看?。”
陈迟俞起身去给她关窗, 拉窗帘。
窗户在?病床的另一边, 等他把窗帘拉上?, 周望舒拍拍旁边的位置,“你?坐这儿吧,陪我看?。”
陈迟俞瞥她一眼?,径自走?回沙发。
周望舒鼓起腮帮子把他瞪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有自信能拿下他,这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不近人情的性冷淡。
死鱼。
在?心里骂他一声,周望舒收回视线, 拿过放床头上?的遥控器打开投影仪, 开始选电影。
逛了圈首页推荐后,她点进搜索栏,拼出一个电影名——
《余命十年》
她记忆力很好,好到完全不需要备忘录这种东西, 有什么想看?的书, 想看?的电影, 想做的事,都只需要记在?心里。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 除了和朋友去电影院看?电影,她就没怎么看?过电影了,所?以?她心里早就列了一个长长的电影名单,有好多好多经典的电影她都还没来得及看?。
《余命十年》这部片子并不算经典,知名度也不太高,周望舒只是偶然听朋友说这是一部超催泪而且看?完会让人很想好好活下去的片子,至于为什么在?那么多经典电影选这一部片子……
与陈迟俞再见面后,她一直想在?他面前大哭一场,因为委屈,可她又没法跟他说她的委屈,没有哭的理?由,虽然上?次见他还随身带糖时已经哭过一次,但不够,那次她被他气到,并没有哭多久,那次也并非是宣泄委屈。
而且,在?刚刚他让她好好吃饭后,她重新审视了下自己不注重健康这件事。
她是活在?恨意里的人,也活得挺累的,对生活并没有多少热爱,有时候累到了极致,她甚至会产生希望闭上?眼?就不要再醒来的想法,能活到今天?全凭那点恨意支撑着。
她想过,等周信宏和柏龄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她很可能会丧失活下去的信念,就像长期关押在?监狱里后被放出来的囚犯,对新的生活感到无所?适从。如同囚犯在?日?复一日?麻木的监狱生活里丧失心性,她也早已在?恨意里失了自我,她又是个过惯了奢靡生活的人,对什么吃喝玩乐提不起多大兴趣,很难说到时候会不会再想活下去。
她还没有家人,没什么牵绊。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结婚了,有家了。
也有了想相?守一生的人。
影片开始放映,她抬手关掉房间里的灯。
当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影片还没有进入催泪部分,等后面剧情推进到女主病重,周望舒的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掉,房间里除了电影原声,就是她抽纸擤鼻涕的声音,陈迟俞自然能注意到她在?哭。
关了灯的房间光线昏暗,随着电影画面不断变幻的光影里,时而清晰可见她哭红的双眼?,时而只隐约能看?到她眼?底闪烁的泪光,明知她是因为电影才哭的,可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是很难不叫人心生恻隐。
等电影看?完,液也快输完了,但看?着她面前堆得如小山的纸团,陈迟俞怀疑输进去的液都被她哭出来了。
开了灯后,她还哭个不停,不像看?电影看?哭的,倒像被谁欺负了,让人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像电影女主那样患了重病所?以?才如此共情。
陈迟俞起身,朝她走?过去。
站在?床边,他浓而密的睫毛半垂,望向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深,眉蹙着。
“怎么哭这么凶?”他问,口吻不算温柔。
又不能说原因,周望舒遂闷声回了句:“你?管我。”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你?谁管你??”
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住。
陈迟俞觉得自己简直昏了头,他从不会说话不过脑,今天?是怎么回事?
周望舒吸了吸鼻子,抬起哭红的眼?看?向他,眼?泪在?她眼?底蓄成了小小的湖泊,泪光闪烁着,似整个银河的星光都打碎了,揉在?她眼?里。
“对哦,”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年纪很小的女孩子,“你?是我老公。”
她忽然笑?了下,眉眼?弯起,一滴泪因而滑落,她偏头,用那双水雾潋滟的双眸看?着他,然后笑?着喊他:“老公。”
陈迟俞神情倏地一僵。
见他不答应,她又喊一声:“老公。”
嗓音娇娇的,软软的,每一个音节都能酥进人骨头缝里,陈迟俞明显地感觉到浑身一下就热了起来。
就是从前在?床上?,她也没有这样喊过他。
那时候,她更多喊他“陈先生”、“迟俞哥哥”,但最动l情的时候,她都是喊他的名字,陈迟俞。
“别这样喊。”他将头别到一边。
殊不知,这样,他红透的耳尖完全暴露在?了周望舒的视线里。
“我偏要,”周望舒眼?里笑?意更浓,漫过瞳孔的泪都掩不住,“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陈迟俞深吸一口气,把头转回来,视线触及她笑?着的脸,他敛了敛神色,“还哭?”
这事儿说不得,一说眼?睛里的泪珠又掉了下来,周望舒笑?着抹了把脸的泪,“再让我哭会儿呗,没哭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