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静静看着她,突然抬手在她下巴上掐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冷笑着走了。
百里歌林躲开他的手,眉头紧皱:“何必再说?从此继续各自做路人就好。”
纪桐周推开窗,天边依旧是那抹薄到透明的蓝色晨曦,他对着铜镜细细理好衣领和腰带。星正馆的弟子服一色荼白,衣领与袖口嵌着金边,有一种华贵之感,穿在他身上分外合衬。
陆离没有说话,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他轻声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我喜欢你?我心甘情愿被你糟蹋,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像卑微的奴仆一样宠爱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半旧的木梳,细细梳理长发,一夜未眠,他眼底有一层薄薄的黑色阴影,让镜中映出的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看上去带着一丝阴霾。
百里歌林苦笑:“你要怎么不原谅我?揍我一顿么?”
束好长发,他推开门,情不自禁朝楼上回廊望了一眼,无月廷的弟子住在楼上,她也在。
“这世间所有的道歉,都不过是求得自己的心安。你可以猜猜我会不会原谅你。”
纪桐周停下脚步,扶在栏杆上,怔怔发了许久的呆,客栈楼上下人声渐渐开始喧嚣,天色已然大亮,来东海的山派弟子们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不停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从楼梯上下来。
百里歌林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她的声音低哑柔倦:“……抱歉。”
很快,他便看到了姜黎非和雷修远两人。
她的潜意识里,竟然真有这么卑鄙,叫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更不肯多想的那种卑鄙。
她大概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揉眼睛,走路也歪歪倒倒的,雷修远低头在和她说话,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下楼梯的时候,他便揽住她的腰,扶着她。
当初会求他抱住自己,也是出于这种心态吧?她心底最深处知道,陆离不会拒绝,他喜欢自己。
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年轻爱侣,不停有路过的人或羡慕或惊艳地偷偷打量。
或许,他说的也没错,连她自己也没想过的因果。她不是黎非那种木头脑袋,陆离对她迥异的态度,时间长了,她自然心中渐渐有数了。她也说不清自己总追着他要道歉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因为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希望他给自己的寂寞以抚慰么?还是想利用他远离自己对叶烨的心结?
纪桐周深深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慢慢下了楼。
她冷淡地避开他尖锐的视线,然而心底最深处,却有种被戳破秘密的狼狈。
黎非眼睛里一阵阵发涩,她昨夜酩酊大醉,感觉几乎是刚睡着就被雷修远拖起来梳洗,困得走路都要睡着,回门派还得飞四五天,这下可糟了,要是飞着飞着掉下去怎么办?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
客栈大堂里全是人,黎非倚墙而站,脑袋一个劲往下点,这里明明人声鼎沸,她却觉得马上又要睡着。
百里歌林脸色铁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栽赃嫁祸很有趣吗?”
两只油纸装着的素包子忽然被送到她面前,应该是雷修远买来的,黎非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咬下一大口,噎得开始咳嗽,撒娇似的使唤他:“我要喝水。”
她转身便要走,陆离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扳回来,漆黑的眼睛讥诮地看着她:“既然要谈,索性一起谈开,被我说穿心事,又要假借发怒逃避,你的胆量不过如此。”
很快,一杯温热的茶又送到了她手里,黎非一口气吃了个包子喝下一碗热茶,精神渐渐恢复,回头将包子递给雷修远,笑道:“你也……”
百里歌林登时勃然大怒,森然望着他,良久,她才冷道:“陆师兄,话不投机半句多,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再与你说半个字。”
话未说完,却见旁边靠墙而立的人居然是纪桐周,她顿时愕然,四处顾盼,便见雷修远站在广微真人身边,不知说着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按在她肩上,低声道:“一直故意追着我道歉,现在又说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话,我们以前说笑过么?你是介意我的态度?怎么,很在意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让你心安的东西?觉得可以利用我的好感来安慰自己?以前你就是这样盘旋在男人之间?卑鄙的小丫头,你不过十六七岁,真以为对人心了若指掌?”
“是你买的啊。”黎非笑着把剩下那个素包子递给纪桐周,“谢谢,你吃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