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她问。
黎非见他喃喃念着什么艰涩古奥的词句,不由似明非明,他是想起了什么人吗?
日炎淡道:“是一个仙人执迷不悟的送死之词。小丫头,你也该长进些!这些情情爱爱不过石头泥土,人就是因为执着情之一事,往往自误!纵然有百年佳偶,千年知己,也永远无法真正心意贯通,大道孤寂,只容得下一颗修行心。”
日炎忽然长叹一声,喃喃自语一般:“人心脆弱,可成大道者不过凤毛麟角,明明是那般惊才绝艳,为何却又自甘堕落?人!人!人!唉,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
连他也绕回以前的老话题了,黎非笑着摇头:“可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真的得享大道,又有什么乐趣?”
这是他第二遍说东海是个好地方了,更兼眼中满是怀念的神色,他以前在东海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日炎缓缓说道:“倘若有一日,身边佳偶要你命,知己要你死,身边每一个至亲至爱之人,每一个与你共诉过衷肠的知己朋友,都想要杀死你,你便不会这样说了。修行道中,人心杀人,何足为奇?人就是这样!”
这只狐狸难得感慨:“不错,东海是个好地方。”
黎非被他说得毛骨悚然,一时又触动了自己身世的回忆,只觉一颗心慢慢冷下去,半晌,她低声道:“他们不会。”
黎非见百里歌林凑过去跟燕飞他们说笑,这才背过身轻道:“日炎,你以前在东海呆过?”
“不会?那你为何心神不宁?你的秘密为那小鬼尽数得知,而你又知道他的什么事情?他什么也不用做,便足以叫你食不能安,寝不能眠,消耗了你的心神与感情,不是杀人是什么?”
百里歌林笑着挡住她的手,两人说笑了一阵,黎非心中突如其来的伤感也渐渐消失,忽见悬浮高处的日炎又落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男欢女爱聊完了?”
黎非默然良久,她想起在栗烈谷他的那个吻,还有将自己抛出去的动作,他说:你那点不一样,一下就被我压下去了。
黎非怔怔地听着,见她先前还说得言之有理,说到后来却开始胡说八道,不由又涨红脸作势要打。
她摇头:“他不会,我相信他。”
百里歌林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东海这里有句话,男人一万句甜言蜜语,抵不上他做的一件小事。有的人就是这样,肯做事,却不肯说出来。从小我看雷修远这个人就是心里有自己的一套主张,从不肯附和任何人的,有时候出乎意料的聪明,有时候又出乎意料的笨拙。你这是当局者迷,先不要想那么多,他肯对你好,你坦然接受就是了。咱们的黎非如今是个绝色美人,还怕没男人要么?”
“冥顽不灵。”日炎长叹一声,巨大的身躯化作烟雾消散开,“此地有极凶恶的凶兽盘踞,你们自己小心。”
昭敏师姐总是要她矜持,可她却在一个什么都不说的男人身边被各种冒犯,甚至一点也不生气,每一次想要拒绝,却每一次都情不自禁,她没法骗自己说与他在一起不开心,她分明欢喜得整个人都轻了。而一次次的欢喜后,便是无法抽离的惶恐,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和雷修远算什么。
黎非轻道:“你这么快又睡了?”
黎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紧紧抿着唇。
日炎怒道:“跟你这蠢货无话可说!还不许我睡觉么!”
百里歌林心细如发,早已发觉她微妙的神情与语气里的变化,她轻轻握住黎非的手,一本正经地轻声问:“黎非,你真的喜欢他?”
黎非笑起来:“别睡啦,我不吵你就是,你不是喜欢东海么?好好安静看风景吧。对了,你说的凶兽是什么?别总这么卖关子,快告诉我,我们也好提前防备。”
“……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黎非移开视线,低声道。
“不可说,此凶兽不似其他,提及它,连我也要受影响。总之,你记好,镜花水月,黄粱一梦,不可身陷其中。”
他这样对待她,莫非又是一个心血来潮的恶作剧?等她憋不住了跑去问他,他会不会讥诮地嘲讽她“你想多了”?
黎非见他说完后半天没声音,忍不住又唤他:“日炎?你还在吗?”
黎非不由望向雷修远,他站在蜈蚣精头部前方,与陆离和燕飞不知聊些什么,正浅浅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