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虽然脸上在笑,眼睛里却冷冰冰的……黑纱女默然御剑离去,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雷修远露出一丝笑,柔声道:“我知道了。”
百里歌林还在震惊中,她轻轻拉了拉黎非的衣服,低声道:“你……你跟这种人住一个院子……他肯定是个疯子!”
她一把将那孩子提起,脚下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又道:“都回自己屋去,还有你——”她看了一眼雷修远,“对同僚下手不该这么重。”
黎非没说话,她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大吃一惊来形容了,简直跟天翻地覆一样,之前跟百里歌林他们在北面岛屿吃饭,才吃到一半就听见有人说弟子房那边打起来了,孩子们岂有不爱看热闹的道理,个个都飞回去了。她老远听见动静,一路找过来,才发现是雷修远跟纪桐周打架。
黑纱女也不去理他,先看了看手腕肿起的那孩子,道:“骨头没断,脱臼而已,不用担心。”
和印象中的雷修远截然不同,打架的那个孩子像一匹凶狠的野兽,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下手既重且狠,这样的情形让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连她自己也隐隐有些害怕。
他用力擦了一把流血的嘴角,大步回到自己屋前,泄愤似的踢开门,进屋后再泄愤似的用力砸上门,墙上的灰都被他震下来大片。
雷修远怎么会是这样?他应该是窝囊并且爱哭的,哪怕他被打得鼻血长流,哭喊着大姐头,都比现在要让她适应的多——虽然她不欣赏懦弱的雷修远,但比这个陌生人要好。
“哼!”纪桐周恶狠狠地瞪了雷修远一眼,此时他心底最厌恶的人从姜黎非变成了这个臭乞丐,虽然恨不得再继续上前跟他斗上一斗,可黑纱女必然会再次阻止。
她想起百里唱月的话,雷修远很危险,一举一动都是作伪,要小心他。
“来到书院才第三天,你们已经闹了两次事。”黑纱女的声音漠然,听不出悲喜,“虽然你们不涉及仙法玄术,没有违反弟子守则,但也要受罚。罚你二人今晚不许吃饭。”
那个成天黏在自己身边,又腼腆又柔弱的小男孩,居然真是假的。
先前那个被雷修远拧断手腕的男孩已经被人扶起来,他手腕高高肿起,像根紫萝卜,兰雅郡主衣服上全是泥,正低头哭得抽抽搭搭,他的狗腿子们个个鼻血长流,垂头丧气……忽然,他看到了姜黎非,她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屈辱跟愤怒再次充满纪桐周的身体,他倔强地仰高下巴,不服输似的。
“小棒槌,你以后睡歌林那边。”百里唱月淡然开口,“离他远点。”
“给我分开。”一只手插在两人之间,一推一送,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各自后退三步,纪桐周喘着气抬头,发现黑纱女正站在两人中间,院子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孩子们。
黎非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眼看雷修远红白交织的身影往院外走去,不知为什么,她情不自禁就追上去了,歌林他们在身后喊了什么她都没注意。
紧跟着哗啦啦一桶水尽数泼在两人身上,纪桐周一个激灵,飘荡九天之外的神魂终于回到了院子里,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特别是脸,疼得皮都要裂开似的。跟他互相揪打的雷修远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的血都流到脖子上去了,他的眼神冷冽又充满鄙夷,像是冰里藏了一把邪火,纪桐周一见到他这种眼神就忍不住又想要挥拳相向。
像是听见她的脚步声,雷修远站住了,他捂着脸没回头,只淡道:“……我烦得很,有什么兴师问罪的,下次找个闲工夫听你骂一天。”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在两人头顶响起:“又是你们在闹事。”
黎非偏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修远,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拳头砸在对方身上多,还是对方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多,雷修远的难缠出乎他的意料,两人都不肯服输似的,越战越勇,院子里好像有什么人在喧哗,他们谁也没注意。
雷修远还是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又轻又淡:“我们从来也不是朋友。”
纪桐周从没吃过这种亏,更没跟人这样打过架,一会儿怒火攻心,一会儿又热血沸腾,对面这个男孩是乞丐也好是什么别的怪物也好,他已经没脑子再想清楚了,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把雷修远揍翻在地上,惨遭牵连的兰雅郡主早就被他丢在脑后了。
黎非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纪桐周早把以前学的拳法都丢到九霄云外了,使劲揪着他粘着他,不管他怎么拆招他也不放手,雷修远被他缠得没办法,估计火气也上头了,两人索性揪成一团,院子里乒乒乓乓全乱套了,站着打完变成靠墙上打,墙上打完变成在地上扭打翻滚,堂堂雏凤书院的弟子间打架,竟与外面凡尘俗世的顽童们一无二样。
“你不是聋子,不要让我一直重复。”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话没说完鼻子上就被反击了一拳,他大怒,一脚踢上去,两个孩子一时间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先时还颇有章法你来我往,打到后来就全然乱套。
黎非默然片刻,道:“昨天晚上谢谢你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