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瑞昌垂眼,木然地将自己脚边的桃子往袋子里塞。
这一刻,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和陶若晴算是高中校友,因此深知陶若晴的过去。
高中时期,陶若晴就是学校出了名的小太妹。
后来她意外怀孕,却连孩子的生父是谁都无法确定。
也因此,她成了学校那几年里最大的笑话。
后来,随着肚子越来越大,陶若晴不得已退学。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彻底从他们老家那个贫穷的小县城里消失。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竟然会再相遇。
齐瑞昌其实是很看不起陶若晴的。
自然,对于叶知秋这个“陶若晴的养子”就更是看不上眼。
在他眼里,叶知秋其实算不上是一个“人”。
他只不过是他和齐鑫父子两个向上爬的一道梯而已。
也是齐鑫爬到高位后,再去攀姜楠的一块垫脚板而已。
只是,他从没想过,那道普普通通的短梯,那块原本应该被人踩在脚下的垫脚板,竟然也有长成让人仰望,可以带他们飞入云霄的通天长梯的这一天。
所以他才低声下气,放低态度。
不是对叶知秋,而是对这一道可以带他们一步登天的通天梯。
可是现在,他跪在这道通天长梯前时,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叶知秋并不仅仅是一道梯。
他也好像并不是只配被人利用被人踩在脚下面的垫脚石。
因为,他能看到,有更高处的,让他仰望又畏惧的强大存在,那样温柔又珍惜地将他的手包进自己手心里。
后悔与不甘,不受控制地在齐瑞昌心底翻腾起来。
他开始后悔自己之前有眼不识泰山。
但更不甘于,齐鑫明明那么早就认识叶知秋,却没有真正将他拿捏到手。
心底变得空荡,让齐瑞昌觉得难受。
但很快,那点空荡又被这一刻的屈辱与愤怒填满,外溢。
齐瑞昌强压着情绪,只可惜,捏着桃子的手却忍不住地用力。
猝不及防地,一枚熟透的软桃在他手里爆汁,桃子的汁水溅到了叶知秋脚上。
他穿着拖鞋,脚上笼着一双雪白干净的短袜,桃汁溅在脚面,在白袜上染上一片深色的水痕。
叶知秋极淡地笑了下,有点恶劣地翘了翘自己包裹在棉袜中的脚趾。
上一世,认为他挡了齐鑫和姜楠路的齐瑞昌可不是这样子的。
叶知秋还记得,他无数次对他的冷言讥讽,记得他数次暗示他拖累他儿子,记得他因为茶水太热泼了他一身,也记得因为自己没买到他喜欢的微酸桑葚,而被他劈头盖脸将桑葚砸到了脸上……
叶知秋永远记得那天,桑葚如狂风暴雨般密集砸在脸上的那种感觉。
也永远记得,桑葚的汁水顺着薄薄的眼皮滑落下来留下的那道印痕,就好像,他的眼睛流出了血泪一般。
看着此刻的齐瑞昌,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无论是叶洪宪,陶若晴,叶知夏,还是齐瑞昌……
所有这些人,才只承受了他们对待别人不到万分之一程度的恶劣,就已经破防至此了?
他可只是礼礼貌貌地把桃子放在他脚下,没有骂他,更没有砸到他脸上去,他怎么就受不了了?
就这么容易破防了呢?
明明知道这样做对别人的伤害有多大,明明知道,这样做有多恶劣,明明自己连一次都承受不住……
可他们却那么恶劣地一次一次那样对待他。
叶知秋垂眼,冷冷地看了齐瑞昌片刻,随后他弯腰抽了两张纸巾。
刚要递过去时,齐瑞昌忽然抬起脸来。
桃子甜蜜的汁水溅在他眼睑之下,湿漉漉的,也有点像泪痕。
“我想问问。”齐瑞昌缓缓开口。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礼后兵。
如果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把该放低的姿态都放低了,叶知秋还是拿乔摆架子的话,他才会考虑抛出这个问题,杀杀他的锐气。
叶知秋毕竟年轻,一松一紧下,他必定招架不住。
他本就打算着,只要他对齐鑫还有感情,那么无论他在什么位置上,他都一定要借机把他拿捏住。
只有这样,齐家才能飞速发展起来。
甚至以后,把云开握在手里,都可能不成问题。
可是现在,这个问题虽然同样被他倾吐了出来,也同样是放在了最后一问。
只是,他的语气,却远不如计划中那样带着威压。
甚至于,因为秦见鶴的视线,他的嘴唇和嗓音都在隐隐发抖。
“你说。”叶知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