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飞鸟的鸣叫,我才迟迟回过神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覆压在自己的身体上,当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却发现它好像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塌陷下来,而我的身体,也终究没有被倾轧至崩溃的地步。
腿很麻,我手撑地面,用尽全力重新站了起来。
原来,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人却还是能够顶天立地地在这世间行走的。
此刻我的心情究竟如何呢?对此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描绘了,只想起今天我原本跟杨天鹏约好了要出门拍摄的,放人鸽子不是我的风格,我……或许得出发了。
走在路上,周围的环境分明是嘈杂的,但不知为何,我却好像能够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以及不算粗重但却分外明显的,自己呼吸的声音。
真是讽刺啊,迟迟地,我开始悔恨了——分明出事那天,电话也是葛佳悦女士打过来的。
为什么会忘记呢?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打电话,想要告诉顾鑫关于仇郁清的种种。
她说,顾鑫是被讨债的人追到火车上殴打,而后宁死不屈跳车而亡的。
她说,顾鑫离开家之前,告诉他准备去找一名姓“仇”的朋友。
所以……是没借到钱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难想象顾鑫临死前的感受。
他得是抱了多大的决心,才终究鼓起勇气放下尊严,去敲响仇郁清办公室的大门的啊。
他们是如何进行交涉的?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之后我只听警察说,原本那些讨债的人是追到了顾鑫家乡的原址,得知他举家搬迁后才狗急跳墙满世界找寻他的行踪的。
看来从办满月酒的那天开始,顾鑫便已隐隐知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了,他拼尽全力,用尽最大的可能,为了家人的安全,尽力筹谋着。
我不清楚他从事的是怎样的工作,我只知道他似乎一直跟初中校外那伙混社会的人有联系,后来做生意也是同他们一起的。
警察曾找到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叫我做了笔录。
我的脑子很乱,什么事情都说不明白,整个人都是怔然的。
那时我不明白,甚至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顾鑫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我。
甚至还是警察告诉我,顾鑫曾找到仇郁清,求他给他借钱的。
在那之后……
对,在那之后我便离开了警察局,回到家,准备跟仇郁清对峙了。
然而还没等我仔细问出那日的前因后果,仇郁清便跟我提出了分手。
为什么呢?
明明我才是该质问的那一个吧,为什么,最后弃我而去的,却是他呢?
时至今日我仍还记得当日仇郁清的晦暗的面容,他的灵魂仿佛已然完全褪色,那漆黑的眼眸中,望不见一点昔日的光泽。
“为什么?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你要瞒着?哪怕是我借钱给他,哪怕是以我的名义……仇郁清,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啊?仇郁清你说啊!你不要再……”
从刚开始用力摇晃着他的领口,到后来双手无力地垂落,我低着头,就那样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地面上。
泪滴撞击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宛若一记记耳光,将我的脸颊抽得又肿又痛。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告诉了你,又能改变什么?”仇郁清的声音是生硬、冷漠、甚至不近人情的,他的语调很轻,只从齿间漏出一句:“顾鑫是在我这离开后去世的,单就冲着这一点,你还会坚持跟我在一起,不和我分手么?”
一瞬间,我多么想要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啊,当然啊,我不会和你分手的,我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只想让你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事情,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愿意接受。
我本该这么说的。
但喉咙中就好像被哽进了一块儿滚烫的热土豆,我看着仇郁清,连声带都已经无法再震动了。
我没说出一句话。
最后挽留的机会,也从我的手中溜走。
“你敢说你没有一刻怀疑过我?”微笑,仇郁清脸上的表情是讽刺的,“你敢说你没有怀疑过顾鑫的死跟我有关么?甚至……连我没给他钱,都将成为一种罪过。”
没有,不是的,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我多么想要让自己动起来,让自己变得像以前一样坚定,让仇郁清冷静一点,不要那么悲观,好好说,我们好好商量着……
然而——
“更何况,我向你隐瞒的‘卑劣’也远不止这些。”抽了抽嘴角,仇郁清脸上的笑意,暗含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讽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裴森,你对我失望,本就是必然的结果。”
“我们……就这样分开吧。”
仇郁清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将它放进了我的手中,“这是我给你的解释,什么时候决定将我忘记,就什么时候把它打开吧。”仇郁清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却仿佛已经失了聪,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