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悬浮着脚步飘飘忽忽地重新回到仇郁清的办公室,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他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蹙着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的目光移动到了我的脸上,所幸我未曾将自己一瘸一拐的步伐暴露,而是先一步坐到了他对面的座位上。
我不是没有怀疑,其实是现实世界中,这个真实的仇郁清对我做了那种事情。
可这没有道理。
毕竟他问:“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身体不舒服么?”
仇郁清不是那种明知故问的人,所以……实际上还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
“嗯。”想到方才他给我开出的优厚待遇,我不由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仇总,刚刚我发病了,这个病就是这样,不分时间场合,会让我变得很奇怪,就像现在这样。”
仇郁清略微低头,神色晦暗不明,那讳莫如深的视线自黑色发丝后方凉凉地盯过来,令我不能明白他的心。
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我生病的状况,以此来拒绝他的邀请,或许也不是什么很坏的决定,“仇总,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贸然接受这份工作只是对你的不负责,所以……”
我不会告诉他更深一层的原因,因为我害怕继续同他在一起会导致我病情加重,如果愈来愈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到时候会让局面很难看也说不定。
仇郁清低下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好像看到他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当然,那并不是什么喜悦的笑意,而是……讽刺?亦或者隐含着痛苦的?我说不清。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说出的话语,他只是说:“等你改变了主意,随时联系我就行。”
说着,他站起身来,逆着晦暗的光线,我近乎可以说是看着他的剪影,他真高啊,比初中时更加挺拔,气质也更显清朗了些。
他抬步朝我走来,我听见他脚步的哒哒声,缓慢地,就如同漫画里的王子一般,他伸出手来,递到我的面前,说:“我送你离开这里。”
我有点被魇住了,看着黑色发丝下他那似乎不见瞳孔的眼睛,一瞬间我简直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我忘记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伸出手,接受了他彬彬有礼的好意。
他的手指,很凉,介于常人与死人之间,犹如吸血鬼带给人的第一感受,就如同我初中时对他的印象那样。
一瞬间我真的想问他我们曾经究竟有没有在一起过,可本能却拼命抑制我说出这样的话语,就好像如果我不负责任地问出口来,便会发生什么极度不好的事情。
于是,“嗒——嗒——嗒——”我和仇郁清走在空无一人的顶楼走廊里,他手揣兜,我则是低着头看着地板上我们二人的倒影,直到走进电梯。
电梯内部也是空无一人,只是反光的材料能够清楚地印现出我们两个的身影,我看着我们二人站在一起的景象,只觉得我就像是一个蜷缩在丹顶鹤身旁的鹌鹑,毫无存在感,又战战兢兢。
“你以前不这样。”就好像觉察到了我的心理活动,仇郁清十分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他转头看着我,并不是笑着,而只是就事论事地这样说道,“但我不知道原因。”
他是在暗示我向他倾诉么?以仇郁清的性格,这样的要求已属罕见,我连忙摇头,自是不可能告诉他在我的想象中,你的凶暴令我站都站不稳的,我只是说:“没有,我只是有点疑惑,因为仇总似乎没有必要,送我下楼去。”
“……”仇郁清不说话了,他扭过头,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平时便很少表露自己的心境,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察到了他的不悦,是因为我的那番话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对了,仇总,你……你刚刚去厕所了么?”该死的,倒也没必要为了缓和气氛说出这么尴尬的话题啊!而且刚刚不都已经排除掉了么?仇郁清他怎么可能……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却缓慢地瞥来,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知道,好像去了,只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什……
我简直恨不得当即融化在原地,难道说,他听见了我自己自导自演全程的现场么?此刻还故意提起?那他最初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冷静?
不对,就是他吧!对我做出那种事的就是他吧!思绪的错乱甚至令我产生了逃避的心理,当电梯门打开,我便大步迈出门去,然而仇郁清只需要保持相同的频率,就能够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了。
“仇总……”斜眼,我看向他,却又因为他身后不远处那站在公司大楼门口的身影而噤声,甚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想,大概没有比此情此景更能证明我脑子有病的事实了。
无需诊断,无需疑虑也无需挣扎,事实就那样摆在我的眼前。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西装革履的仇郁清。
而门口处,身着白衬衫,在阳光下轻轻向我挥手的,也是他,是来自我幻想中的,那个仇郁清。
同一个世界,两个人,一个幻境,一个现实。
他们一同将我击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