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叙述的时间比往日多了点,估摸着应当已经超过了咨询的时间,白医生没有打断我,她只是另外问了一些问题,譬如“最近你有见过这个人吗?”“看起来他对你而言很重要。”“他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她的意图如此明显,不过是想要我卸下心中的防备、说出更多关于仇郁清话语罢了。
可我怎么能告诉她呢?我想,我到这里来的原因,大概就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表演欲吧,所以除开我想要说的那些,对于她问出的那些问题,我一概摇头。
白医生看起来十分困惑,无奈之余,她仍旧十分耐心地告诉我说:“虽然你依然有所戒备,但……这样就好了,只要比起以往,在进步就是好事。”
冲她微微一笑,我起身准备离开。
那些有关仇郁清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一次次重现,那冰冷的话语、那平静的面容就如同一条美丽而危险的毒蛇,盘踞在我的眼前,令我的心脏传来隐隐的阵痛。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离开了那个医生的房间,我便再也想不起了,等下次吧,我想,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够好起来的。
心理暗示一般的安慰并没能令我感觉更好一些,那无法被冲淡的恐慌,令我明白我的落荒而逃仅仅只是因为不敢再去回忆罢了。
我想,曾经的仇郁清应当是恨我的。
但是……应该没关系了,无论那时的他再怎么恨我,讨厌我,可后来他成为我的男朋友亦是事实,这说明我们早已冰释前嫌,不对吗?
我的想法是侥幸的,然而当我看见手机里的余额,得知窘迫如我,或许就连下一次前来进行心理咨询的费用我都可能支付不起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侥幸地生活下去了。
最起码,我得找到那张我所遗失的卡,或许我还有钱,能够支撑得起我治病还有我生活的费用。
虽然那张黑卡里的钱理论上来讲我也能花,但是……我知道那是同仇郁清有关的事物,仇郁清等于危险,同他有关的事物也等于危险,所以那张卡里的钱,我也不能碰。
我在医院楼下距离车站不远的地方,遇见了仇郁清。
他仍旧穿着今天早上我见到他时所穿的衣物,所以我知道,他不是真实的。
望见我,他弯起眉眼,笑着向我走过来,对我说:“来接你了。”
这家伙,知道我是因为谁才来医院的么?
秉持着“在外不理会仇郁清的原则”我无视了他,选择在车站内安静地等车。
“我把车开过来,接你。”站在我的身身前,脚尖之间,不过几厘米的距离,仇郁清压低声音,这样对我说。
现在这脑海中的虚拟影像居然连车都能开了么?我想,我一定不能坐他的车,毕竟我不知道在外人看来那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此出现什么交通事故。
在原地愣神许久,意识到仇郁清正等待着我的答案,我抬头,强迫自己同他对视。
仇郁清的眼眸是漆黑的,当他直直望向你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被深渊凝视的恐惧之感,呆呆地,我看着他,我看见了他蹙眉的表情,意识到他正因为我的无视而表现出淡淡的不悦,同时我也发现……哪怕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完完全全地对这个人无动于衷。
“算了吧,坐地铁。”斟酌了自己的措辞,低下头,我离开车站,小声对仇郁清这么说。
仇郁清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嘴里念念有词:“不坐车么?我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不坐,坐地铁算了。”
仇郁清思考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好,那我跟你一起挤地铁吧。”
沉默地斜瞥着身旁这人,我想,现实中的仇郁清,一定没有这么可爱,他应当是深沉的、板着脸的、冷漠的、不近人情的。
或许我身边的仇郁清只是一个披着仇郁清皮的,我心中对“伴侣”这个概念的投射,毕竟……根据我仅有的记忆,我无法判定在情侣模式下仇郁清究竟会怎样对待我,所以我便只能这样认为了。
仇郁清应当不是很常坐地铁,看着他在闸机口微蹙着眉略显无所适从的模样,我的内心这样判断着。
安检人员没有用金属探测器检查他,这应该就是他身为我脑内想像的证明吧?意识到这一点的我飞速摇头,随即不再等他,快步朝地下线路跑去了。
地铁很快驶来,顺着人流,我挤了进去,仇郁清有没有跟上来,我不知道。
真是无可救药了,我想,我居然有些担心他,担心他会不会认不得路,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我弃他而去感到伤心……他明明不是真实的,他甚至没有实体,他仅仅只是存在于我的脑海与想象之中,跟鬼魂没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