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费慎兴冲冲赶去政府大楼,尽管等到了费兆兴,但两人还没聊几句,外交部的人又来了,费兆兴再次被叫走开会。
继续等下去就得晚上了,当天肯定是谈不了,费慎只好先回住宅。
到了第二日,趁着费兆兴还没出门,他不由分说将人截住,说什么也要把话讲清楚。
费兆兴扫一眼墙上钟表,还有两小时空闲,便又返回去坐下,准备和自己侄子好好详谈一次。
两人相对而坐,费兆兴竖了竖掌,阻止费慎开口,反倒先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小慎,在说你要说的事情之前,我想先问问你,对于维科苏三区之间一直以来的关系,你是怎么看待的?”
费慎按捺住自己迫切的心情,思忖片刻,直言道:“三区之间看似水火不容,实则一举一动息息相关。科谟军事最强,柏苏经济超前,维冈胜在地形优势和人口居多,三区互相掣肘,形成了一个平衡圈,偶尔会发生小摩擦和冲突,但并不影响保持了上百年的平衡。”
他顿了半秒,接着说:“可一旦其中某区发生变故,平衡被打破,三区再也无法共存时,最后只能剩下一个。比如维冈吞并了柏苏,下一个目标就是科谟。”
费兆兴微微一笑,夸赞道:“由浅入深、析毫剖厘,最后再点名主题。小慎,看来你在国外待了几年,也依然谨记母语的博大精深。”
费慎没把这话当成是夸奖,反问对方:“那二叔又是怎么看待此次事件的?”
费兆兴说:“你认为维冈有可能吞并柏苏,但柏苏真的会那么容易被吞并吗?他们经济超前,是三区中最富有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某个特定的时候,也能控制一场巨大变故的走向。”
明显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费慎神色微肃,眼神专注起来。
“二叔有话不妨直说。”
桌上有一盒国际象棋,费兆兴拿出了其中黑白两枚王棋,放于桌面中间。
“维冈开战已有两天,眼看着第一座城池即将被攻破,柏苏却迟迟没有动静,你觉得是为什么?”
一个兵卒倏地将白王棋撞开,黑王棋占据了刚才白王棋的位置。
费慎说:“前面有陷阱等着维冈,又或者柏苏兵力不足,如果将军队分散出去,息川城岌岌可危。”
费慎摇摇头,将主教棋放在了白王棋身边。
“如果柏苏真的连这点兵力都拿不出,邵家还会守着柏苏这么多年吗?换句话说,以施康年的心胸,他敢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让一个定时炸弹待在身边数十年吗?你可别忘了,邵家当年是靠什么发家的。”
邵家靠军火发家,家主常年游走于三区与边境之间。
谁敢真的担保,他们完全没有半分二心,老老实实做着柏苏的贵客呢?
柏苏政府不敢,施康年更是不敢,此种境地下,他怎么可能真正去缩减军事,放心大胆地发展经济,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说到这,费慎陡然间被点醒,蹙起眉头,心下一阵预感不好。
“难道施康年……”
费兆兴拎起白王棋,放在了黑王棋身边,两王一起面向白色主教,替费慎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出来。
“柏苏迟迟不反击,对于遭受的侵犯坐视不理,因为这一次战争对施康年来说,或许不是危难,而是一次除掉邵家的绝佳机会。”
费慎唰地站起来,神色显而易见地冷了。
费兆兴抓着棋重重放下,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威严:“坐下,你要是想救人,先听二叔把话说完。”
费慎忍了又忍,忍住心底那股盛怒冲动,缓缓坐了下来。
费兆兴喝口水,继续分析。
“施康年本就无心战争,所以他很可能会去找段斯昂谈判,维冈那个年轻人我接触过几次,为人极其倨傲,喜怒无常而且贪心,我猜测,邵家和柏苏,他八成会想一口全部吞了。但在那之前,他会先答应施康年的合作请求。”
费兆兴又拿出一颗不属于棋盘上的骰子,丢进了黑白两棋中间。
“如果这时候科谟贸然插手,最后的局面,大概率会演变成柏苏维冈联合,一起对付科谟,再加上边境那些虎视眈眈的叛党们,到时候又有谁能来救科谟呢?”
骰子转了几圈,晃晃悠悠的,最后停在了点数为3的那面朝上。
“您拿什么确定,段斯昂一定会答应施康年?”费慎沉沉开口。
“我不确定,”费兆兴十分坦诚,“但我能确定的是,科谟政府出兵帮助柏苏,费于承那个老东西,一定会乘势对热都出手。”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为了自身利益。
其实也称不上谁对谁错,人活一世,若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来那么多无私奉献的人。
费慎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真正轮到自己面对时,要坦然接受还是不太容易。
他轻描淡写说:“当初对付费于承,如果没有邵揽余的暗中协助,热都恐怕早就换主了。”
费兆兴没有为这句不敬的话生气,而是温声询问:“你能告诉二叔,为什么这么想帮柏苏吗?”
费慎注视桌上那些象棋与骰子,目光缓慢移动,坦荡地与面前费兆兴对视。
“我想帮的只有邵揽余,”他眼神里满是一意孤行,“我爱他,他比我追求的任何一样东西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