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
和姜屿想象中的古怪神秘迥然不同,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人界相似,雕梁画栋,错落有致。抬头虽不可见星辰, 却有许多飞鱼灯笼在空中浮游,灯火长明,辉煌如昼。
大魔出世, 魔域本是首当其冲, 这里的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在为这场灾祸发愁的样子。
都城繁华依旧,笙歌不断,大家都生活得很惬意。
“灾厄终会来临, 死亡无法避免, 但我们的生活也要是继续的呀。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做什么要为难自己呢?”坐在路边卖花的女子向四人如此说道。
自从灾厄爆发后已经许久未见到过人类了,女子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们几眼。
“听说前几日人界仙盟派出了一批弟子驻守魔渊,几位这个时候来魔域,应该是要赶去支援的?”女子边说边从竹篮里找出四朵花瓣还沾着露水的白花, 双手捧着递给他们, “萍水相逢既是缘,这是我自己养大的花, 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感谢你们能来魔域。”
魔尊撕毁和平协议后, 有部分魔族为了活命逃往人界,而选择留下的魔族抱着“反正大家都活不长的心态”, 大部分还是很友好的。
毕竟是对方的一份心意, 几人便也没有推脱。
姜屿收下白花,顺手分了朵给谢知予。见他接过, 只看了一眼,随手将花挂在剑柄上,和她送的那串花环叠在一起。
寻常人往剑柄上挂剑穗,大多是用的细绳加流苏,独他用了串花环,倒是稀奇少见。
不过姜屿还是很能理解他的。
如果谢知予某天送了她一个吊坠挂件,她大概也会像这样挂在比较显眼的地方,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一遍。
既收了女子的赠礼,总要回她点什么才好。不过四人身上俱都没个适合当成回礼的东西,便想着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这个季节的山茶花倒是不太常见。”
池疏蹲下身,指着压在竹篮最底下,单独用了个小木盒摆放的几朵白山茶,问:“这个盒子能一起卖给我吗?”
女子如何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她是个生意人,能赚钱的买卖自不会拒绝。可偏偏这会儿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恐怕不太行。”
她小心捧起木盒,看着盒里的白山茶,语气温柔又眷恋。
“这是我的丈夫和儿子,我一个人难免有些无聊,特意将他们带出来陪陪我。”
魔族向来百无禁忌,与人或妖结合都不稀奇,但与一朵连灵智都没开的花倒属实是少见。
池疏稍愣了片刻:“抱歉……”
女子听他语气便知他有所误会,摇了摇头淡然一笑。
“我的丈夫和儿子都感染了化琉璃,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她轻抚着花瓣,低眉敛目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声音也轻柔了几分,“我们魔族死后什么也不会剩下,连点念想也没有。我在他们离开那年种了两颗山茶树,往后花期一年一次,每年花开的时候,便算是他们回来看我了。”
逝者已逝,花种代替肉/体长埋地底,结出思念的芽,往后花开年年,陪伴生者的余生。
这种说法在外人听来或许觉得浪漫,但个中滋味,离别之苦大概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
姜屿转头与宁秋二人对上视线,默契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谢知予本该不关心这些,可女子的话落入耳中,竟让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花如何代替得了人?
这女子分明清楚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已经去世,却还是要自欺欺人。
谢知予想不太明白,也无法理解,他看着那几朵白山茶,神色淡淡,像是在发呆,浓长的睫羽低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几朵白山茶我是不卖的,你们若想买花,可以看看其他的。”女子将木盒捧在怀里,眼神在四人身上流转过一遍,忽而弯起眼眸。
她从竹篮里重新挑出一些花来,动作熟练,手指翻飞间已然编出了四串花环。
“你们来得赶巧,今天是我们魔域的逐月节,按照习俗,出门都是要戴花的。”
“我以前听去过魔域的几位师叔伯提到过。”宁秋顿了顿,“逐月节是不是人界的七夕差不多?”
女子点点头,说:“若你们不赶时间,可以顺路去前面河边放一盏河灯再走。我们魔族习俗不同,放灯的时候记得把祈福或者愿望内容说得清楚些,可别不好意思,否则不灵验的。”
“多谢提醒,我们会去看看的。”池疏付好银钱,从女子手里接过花环。
这花环大小戴在手腕上正巧合适,恰如女子所说,今日街上的行人果真都戴了花。
“魔渊一带都属于前线,不可贸然靠近。”池疏转过身,面向姜屿,“我已经和逍遥宗门内弟子联系上了,等他们安排好,到时你们先跟着我就行。”
谢知予如今身份稍微有些尴尬,他若出现在前线,很难不让其他人多想。但若是有池疏作为担保,旁人也不会过多追究。
姜屿点点头,表示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
“现下时辰尚早,我看河边人也不是很多,不如我们就去放一盏灯再走吧。”池疏顿了下,晃了晃手中的花环,蓦然笑道,“反正来都来了。”
入乡随俗,再说放一盏灯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