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和煦的风里,解夕朝带着他回到原来的巷子,模拟第一个场景。
他说:“在这里,陶言被安文带回去。他会是什么情绪?”
“我想想。”他自言自语,“他们俩是最好的朋友,他把所有的秘密分享给了安文。但是安文背叛了他。嗯,所以应该是不敢相信吧。”
他说变脸就变脸,上一秒还在温柔地和宣扬讲话,下一秒整个人就入了戏,像是陷入了真正的茫然和不可置信。宣扬看得心脏都在怦怦地跳,忘了自己拿的是手机,对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下一个场景,房间。
解夕朝问他:“回安文家,那么他要住哪里?”
他自顾自地答:“应该是和安文一起住。安文不想放他走,其实也是想要照顾他。并不是陶言所以为的背叛。”
他走到安文的房间。
那是一间充满了青春荷尔蒙的房间。
黑白运动风,床边放着篮球和乱七八糟的衣服。
他站在衣服的空隙里,抬起头,看着宣扬:“虽然他们俩回来了,但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一场争吵。因为他们无法说服对方,这是我们刚刚讨论过的,对吗?”
宣扬动了动唇:“对。”
解夕朝问他:“争吵要到什么程度呢?”
……
就像是树干上疯长的枝桠。
宣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他脑海里的一切被化为具象,在这个下午被别人牵引着,像是提前透支一样实现。但是他知道,解夕朝说的都是对的。
他是他的灵魂伴侣,是他的知音。早在他写出那样的歌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受灵感驱使、去往心灵的远方的人。
解夕朝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每一个荒诞又奇妙的想法。他不用再摸索,不用再磕磕绊绊地在黑暗中行走,解夕朝带着他,铺展开他脑海中所有灵光一现的剧情,然后——
到达一个空无一人的死胡同。
-
梧桐树下,宣扬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天已经黑了。
他们走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没有吃饭,没有喝水。解夕朝陪着他,从他最初想要加的剧情点铺开,一直走到剧情的终点。
然后,宣扬终于发现。
他错了。
他要加的剧情,会毁掉他最初定下的人设,更会毁掉后续的一切走向。
除非他要写一个新的故事,一个新的,不叫《陶言的夏天》的故事。要不然,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的选择。
他站在梧桐树下,满面羞惭。
解夕朝陪了他那么久。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后悔和自责中,他动了动唇,想说“对不起”。
但是解夕朝先他一步开了口。
他笑着说:“今天是满月啊。”
宣扬跟着他一起,抬起了头,看到了天上挂着的那轮圆月。
然后,他听到了他让他刻骨铭心了一辈子的一段话。
而这,也是宣扬这个名字走上国内、乃至国际最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也是第一句、来自于亲人之外的夸赞。
“宣导。”解夕朝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导演。我希望你的天赋被所有人看见。而不是只有我和月亮知道。”
他顿了顿,“我知道改变很难,也很痛苦。但是……就差一点了。”
“哪怕是为了今天。为了陪着你一点点尝试过的我。”他说,“我们试一下,好吗?”
试一下——
打破固有的囚笼,抛弃惯性的思维。
试一下……
拔掉那个瓶塞。
不。
不止是拔掉,要摔碎它。
摔碎它。
让灵感像水一样溢出来,淹没这个贫瘠无趣的世界。
然后——
给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打上属于自己的标签。
已经经历过低谷。
再差,又能怎么样呢?
*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宣扬和解夕朝经历了什么。
但自那一天之后,《陶言的剧组》所有人都发现,他们的导演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固执己见。
不再异想天开。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但眼神却越来越坚定。偶有拿不准的地方,不用投资人再喊咔,他自己就会主动找上对方,然后两个人窝在小楼里聊上半个小时。
于是,一切照常,或者出现一切细微的变动。
八集,一个月。
一切都按照拍摄的流程快速地推进。
最后杀青的三个演员依旧是季彦、庄因因和解夕朝。
当天晚上,他们叫了几份外卖,平日里最温柔矜持的庄因因都喝啤酒上了头,和叶雨微在院子里激情讨论最近新嗑的cp。
而烧烤摊的角落,解夕朝依然眼神清明。
身体原因,他不喝酒不抽烟。
于是在这个时候,他得以和同样因为胃的问题而戒酒的杜威一起腾出手照顾几个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