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板回落到地平线,可拍摄却没有停止,镜头仍然在跟着他走,一直拍到他走到高逸身边,摘下雪镜跟他交流。似乎那趟表现还不错,自己还看了镜头一眼,毫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他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他想到生日那天晚上,梁牧也就对着他拍。非要拍到他笑。那张照片,池羽没管他要,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只觉得看到了,也不像自己,不是自己。
但凡那个人少看他一眼,少帮他一次,少说那么一句话,他或许都可以正常处理。可他总是这样,有万千方法面对世界上所有的坚硬和寒冷,却在一点点好意面前,轻易地溃了堤。
从诊室出来以后,池羽低头刚走没两步,就迎面撞上个荧光绿夹克。池羽瞬间撤回半步,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三年多没见的max willard。
金发青年摘了头盔,戴了一顶加拿大国旗颜色的红白枫叶毛线帽,帽子顶上都是雪,金发从帽子钻出来。
他看到池羽第一句话,不是祝贺,也不是关心,竟然是:“你为什么把主场改成惠斯勒。”
当年,与其说十二三岁的池羽在特伦勃朗的自由式滑雪集训营练滑雪,不如说他执着于和max争第一。他俩从小争到大,从大跳台争到小树林,从山顶上又争到了山脚的帐篷里。这第一名争着争着就变了味儿,从“我一定要打败他”,到“只能是我打败他”,从男孩的游戏变成了男人的游戏。池羽觉得最后还是自己赢了,因为他得到了想要的人。
可世界上哪有永远的赢家。如今,最没资格跟他提起从前的,就是眼前这个人。池羽本来还皱着眉,一听他问这个,竟然笑了。
“我这两年都在这边训练,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都是在特伦勃朗……”
“ifsa又没规定主场怎么选,如果认真说得话,我的主场应该是我爸后院的那个山坡。”
max大概没想到他答得那么顺畅,被他噎得只能换了话题,“你应该来领奖的。”
池羽举了举打好石膏和三角吊巾的胳膊肘,意为答复。
max才问他胳膊伤得怎么样。这回池羽没心情答了,他敷衍两句就要往急救站外面走,这时候max才伸手拦他。
这一伸手还碰到了池羽刚刚打着石膏的胳膊,他不仅是胳膊疼了,脑袋都开始疼。
“对不起,对不起。”max连连道歉。也不只是对这件事。
“我……只是想说,我很久没再赛场上看到你,我觉得可惜。我不希望你继续错过机会,今天看到你滑这一趟,我也很为你开心。你应该来领奖的。我是这个意思。我也希望我们可以……往前看,再继续做朋友。以后比赛,总能遇上。”
“你……”池羽听他这么一说,不但头疼胳膊疼,心里还有一股无名火开始烧。他张了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max误读了他的反应,还在继续说:“ryan跟我说他前两天吃饭遇上你了。他最近两年都在给rossignol拍年度宣传电影,如果你想……”
他声音不大,却挺坚定:“我不需要。”
池羽从急救站出来的时候,惠斯勒早已关山。就这一会儿功夫,雪早已下成白茫茫一片,把路牌都覆盖得严严实实。他匆匆忙忙低着头走路,只听见旁边短促的喇叭滴滴声。
急救站的停车场几乎是空的,只有一辆墨绿色的奔驰amg趴在出口旁边,正打着双闪等他。
他认出来了,车牌里面有个liang,是梁牧也的车。
梁牧也也不怕大雪,下车走到副驾这边,依旧是亲手把车门给他拉开,又帮他把雪板和头盔都装好,最后自己才上了车。
车门一震,池羽披着的橙色外套也从肩膀滑了下来。石膏是直接打在胳膊上的,他套不上比赛时候穿的紧身的衣服,就这么光着膀子披着外套走出来的。即使他这么抗冻的人,也是冷得一哆嗦。
“你……”梁牧也都没忍心再说他,就把身上的黑色帽衫脱下来给他,自己只穿一件打底速干衣,“这个能套上吗。”
池羽闷着头把衣服套上,然后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刚刚被max突袭了那么一下,他情绪还是有点烦闷,话也不太多。
梁牧也早就习惯了这样,他倒挺轻松,把车暖风开到最大,导航设置好,才问他:“感觉怎么样。刚刚滑爽了吗?”
说起了比赛,他的神采才恢复了一些。
梁牧也就低头看导航,池羽开口:“我有件事……”
还没等说完,他被梁牧也打断:“稍等一下。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导航地图上,原本开到市区两小时内的车程变成了三个半小时,最近的一段公路完全呈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