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八点四十五,屋子里面房间昏暗,只剩了几支香薰蜡烛跳动着。
桌上一字摆开了四个菜,汽锅鸡,烧饵块,两亩地,炒青菜。韩知夏闻着香味,才慢悠悠从卧室出来。
“补了个觉,你这么快就来了啊。”
“天早就黑了,”梁牧也这才把饭盒盖掀开,“快点吃吧。我袁叔叔今天不在?”
韩知夏和他爸梁建生离婚二十年,主要是韩知夏一个人把他和他弟弟梁熠川拉扯大。她从此之后也没有再结过婚,谈过不少任男朋友,每一任都待梁牧也不错,来去他也都点点头。最近几个月,她本来是和一位姓袁的成功人士在交往。梁牧也感觉到的所有信号都是积极的,甚至谈到了“未来”二字。她本来是打算年底和这位袁叔叔一起去海南看房。
韩知夏不接话,梁牧也就察觉出来气氛不对:“怎么?”
“没怎么,就……最近他挺忙的,没怎么来过。”
梁牧也给她夹了点鸡肉,都被韩知夏拒绝:“哎行了,我自己来。你也饿了吧,快点吃你的。”
韩知夏话虽是这么说,可潜台词他也听出来了。他走进家门的时候,卧室门半掩着,爵士乐从里面流出来。客厅的吧台上面,赤霞珠的瓶盖都没塞回去。韩知夏是爱酒之人,自然不会把她私人收藏的赤霞珠放在外面和空气接触。她说是小憩睡过头,实际原因,他早就猜到大半。
“没事,那你年底不就可以去巴黎了吗。黎姐前两天刚去,我管她要点攻略。”梁牧也安慰她。
他知道,韩知夏原本是计划圣诞和两位朋友去巴黎度假的,为了男朋友,特意取消了行程改去海南。如今看来,去海南的计划大多是泡汤了。
他低头吃了两口,就受不了周遭昏暗的环境,转身站起来把灯打开:“这样亮堂点。”
韩知夏试探性地问他工作,问他跑密云干嘛去了,梁牧也就说:“一个运动品牌外景拍摄,黎姐找我救场的。拍了两天,还挺顺利的,这不今天就提前回来了。”
她也看见他一身运动装风尘仆仆地进来了,户外穿的靴子都没敢踩进自己家门半步,直接扔在门外面了。“两天都在外面,冷不冷啊,这么辛苦。”
“还可以吧。这两天不算太冷。”
“快到年底了,你老板不给你们放假啊?”
“事儿赶事儿,这不就赶上了吗。”梁牧也吃饭随韩知夏,细嚼慢咽,一点点地剔骨头。
“你自己也该给自己放个年假。老这么在外面跑来跑去多累啊。”韩知夏好心劝他,又提起来:“这马上年底了,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梁牧也停了手,很耐心地回答:“还没什么具体的计划。”
韩知夏这时候倒是跟他敞开天窗说了亮话:“都三年了,你也该过过生日了。”
梁牧也的生日总是赶在春节之前。本来是挺喜庆的日子,经常能赶上一家团圆,顺带给他庆祝生日。可一切都在14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的秋天,梁建生给梁熠川办了入学手续,他秋天正式在加拿大的高中开始上学,由梁建生亲自陪同。以往每年梁熠川出国,总是梁牧也开车送他去机场。可他当时正远在新疆处理陈念的后事,只好和弟弟在电话里匆匆告别。他想,熠川也开始参加比赛了,是小小的空中飞人,兄弟两个说不定年底就能再见到。到时候他还可以去赛场给他照照相。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梁熠川的生命倒数计时已经开始。
韩知夏接到大洋彼岸梁建生那边的噩耗的时候,正在西点店给梁牧也取蛋糕。五层的黑巧克力提拉米苏被她当场扔在店里,她双腿发软,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梁牧也比她要镇定,还是他开车接上的她,母子两个人直接开往机场。
严格意义上说,那一年生日那一刻,他正在横跨太平洋,从一场告别赶往下一场告别。
从加拿大回来以后,韩知夏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哭不出来。直到有一天,她在家里坐着,突然接到那个蛋糕店的电话。
梁牧也当时正在小屋里帮他收拾梁熠川的东西,这些东西韩知夏根本没法碰,看都看不了,全都由梁牧也代劳。他蹲在地上,把东西分成三堆,家里人要留下来的,朋友要过来拿的,还有可以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