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着她慢慢折回去，远远望见卫朔和一班侍卫的影子，他默然苦笑，他和她，无论是最初还是最后，都要这样阴差阳错，言不由衷吗？
她悻悻无趣的样子密密实实地堵在了他心口，他叫她出来骑马是有事要跟她说，也是为着让她开心——还有，便是他私心里明白，从今以后，他和她，各是天涯，恐怕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不想扫了她的兴致，可方才的事，无论如何没有迁就的余地，她应该明白，她从前也没有这样任性胡闹过！
他这样想着，她却忽然勒了马，低婉的声音仿佛一出口就要飘散在夜风里：“其实，你和霍小姐在一起，江宁那边……是不是会容易一点？”
她终于丢了手里的缰绳，低着头从马上下来，牵过自己那匹马：“我们回去吧。”那年他们第一次去云岭骑马，他不容她抵挡便纵身上马，把她锢在身前：“顾小姐马术这么好，我当然要来讨教一下。”可今时今日，便是她有意在他面前纵马犯险，他也无心再和她同乘一骑看良夜秋江。
虞浩霆一愣，她以为他叫她走是为了这个？他想要辩解，可喉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她这么想也不是坏事，将来……她总会知道的。况且，她要是为了这个跟他闹别扭，那到底，她还是在意他的。
她握紧缰绳，咬唇看着他，他眸子浓如夜色，那光芒却灿若星辉，只是眼中尽是愠意：“下来。”
他眼中微微浮了笑影：“可能吧。”
刹那间，恍如光阴逆流。他强压住心头悸动，翻身下马，满眼愠怒地去拉她手中的缰绳：“下来！”
霍仲祺身子绷得笔直，灯杆一样戳在虞浩霆的办公桌前头：“我不回去。我的部队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她却扬起下颌，回眸一笑，月光下皎洁的面孔既骄且娇：“我骑得好不好？”
虞浩霆赞许地点了点头，抽出一纸委任状递给他：“你的部队现在在邺南，霍师长。”
耳边风声呼啸，他的心是被风吹乱的茎草，终于一点一点近了，她似乎也慢了下来，他才刚要唤她，只听一声嘶鸣，那马被她生生勒住，前蹄微扬，惊得他背后隐隐冒出冷汗来。
霍仲祺接过来看了一眼，却是把他升了一格，又派回给了唐骧：“总长，我想留在沈州，城里城外的情况我都熟悉，我……”
虞浩霆一怔，想要叮嘱的一句“小心”尚未出口，已只见她的背影了。他摇头一笑，转瞬就皱了眉，她去得太快了，她和这马不熟，野外也不比马场，又是夜里……他心下惴惴，跨马扬鞭追了过去，可毕竟是迟了片刻，且他那匹马速度极佳，风驰电掣地跑开，一时半刻间任谁也追赶不及。
“仲祺，够了。”虞浩霆沉声打断了他，“这几年，你做的——于国于我，都够了。”
他的坐骑自然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虽不如赛马来得神骏优雅，但确实要比卫朔临时牵给顾婉凝的那匹匀称漂亮。婉凝依言在那马颈后拍抚了几下，执缰腾身，稳稳坐上了马背：“我去跑一跑。”话音未落，便策马而去。
小霍目光一颤，情不自禁地低了头，却仍是抿紧了唇：“我不回去。”
虞浩霆闻言笑道：“要不然，你试试我这匹？”
“仲祺，霍伯伯很担心你，你不要让我为难。”
他突如其来的欣然让她心里越发酸楚，偏了脸朝着江面：“嗯，这马不用哄，就是不漂亮。”
霍仲祺猛然抬起头，却见虞浩霆神色如常，甚至还含着些许笑意：“你要是不愿意待在邺南就回江宁，要是有什么事，有你在，或许还能帮我跟霍院长讨个人情。”
她答得这样干脆爽快，让他意外之余，又有骤然释去重负的松弛和一点近乎心满意足的惝恍。他敛了自己的心意，上前抚了抚她的马，轻快地笑道：“这边的战马是顿河马，和你以前在马场里玩儿的很不一样，你觉出来没有？”
小霍脸色微微一变：“我明白了。四哥，你放心。”
月光浅浅，他的面容隐在夜色里，只有俊俏的轮廓和湛亮的双眸是清晰的，他这样委婉郑重地叫她离开，她已然明白自今而后，她和他，各是天涯。他为她做了一个最好的选择，也留给自己唯一一个选择。她鼻尖有一点楚楚的酸，可是这些日子她已经哭得够多了，她不愿在他面前流泪，只是停了脚步，静静一笑：“好。”
“另外，你替我去趟青锒。”虞浩霆又拿过一个密封的文件袋给他，“除了这个，你再带几句话给黎鼎文和温志禹……”
他的口吻很随意，顾婉凝听在耳中却心头一凛，她并没有应声，虞浩霆已接着说道：“你要是方便，我还想麻烦你去探探我三姐，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外面，难免孤单。”
公事终归有限，一一谈完，他和他，却都有未尽的话，只是太多的纠缠牵念，让人不知该如何触碰。他尽量放松自己的神情和语气，却仍然觉得吃力，好在要说什么，是他一早就已经想好了的。
“你就这么一个弟弟，去看看他吧。”
“婉凝……”他刚一开口，就见小霍讶然看了自己一眼，旋即便慌乱地错开了目光。
他突然提起顾旭明，婉凝微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道：“嗯，不过，他打算一边找事务所实习，一边接着读m.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