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船头悠悠划开河面,两岸棕榈婆娑,浓绿团团的叶片硕大如扇,河水在视线尽处流入天际。船舱里地方逼仄,收拾得还算齐整,两个长衫简素的中年人对坐闲谈,人手一碗鲜粥,正是方才靠过来的艇仔上刚滚好的。
邵朗逸淡笑着看了看她:“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么逗他了。”
三个人相视窃笑,都不再言语。
顾婉凝拢了拢一一身上的斗篷,微微一笑:“没关系。现在的事,他都不会记着的。”
直到傍晚,魏南芸出去吩咐开饭,高雅琴才低声道:“南芸也是装糊涂,我听说,之前康雅婕有心整治那丫头,还是四少到邵家抢了人送到医院去的,这算操的哪门子心?”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像虫蚁在他心口陡然一叮。现在的事,他都不会记着的。所以,她才会安然接受眼前的种种吗?不会记得的事,是不是就等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一不会记得,那她呢?
王月婵闻言,脸上不免有些讪讪,高雅琴本想说点儿什么,却欲言又止。
山坳处,一片轩馆掩映在几树含苞欲放的绿萼间,邵朗逸他们一到,新烤出的梅花糕便配着碧螺春端了出来,两个人正摆弄着一一品茶闲谈,婉凝临窗一瞥,忽见一行人在梅树参差中朝这边过来,在前头引路的是邵朗逸的副官孙熙平,他身后一人远远看着亦觉得眼熟,顾婉凝约略一想,却是一个决计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她此言一出,高雅琴和邢瑞芬都闭了嘴,魏南芸扫了她们一眼,迸出一个轻鄙的笑容来:“亏这些人想得出来!那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就算是像,也是应该的,浩霆和朗逸本来就是兄弟,连我们夫人都说,两个人小时候眉眼极像的,这有什么可说的?”
怎么会是他?她竭力镇定着自己的心跳,又朝那边张望了一眼:“你还约了别人吗?”
王月婵闻言,神色忽然有些鬼祟,抬头看了看,见周围的下人都离得远,才憋着嗓子开口:“要说闲话,我还真听了几句不寻常的——邵家新得的这个小公子,有人说,瞧着倒像四少。”
邵朗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泰然点了点头:“嗯,是个在余扬的旧识,听说我这次回来,就相约一见。”他说着,和顾婉凝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却仿佛都是天衣无缝的坦然。
魏南芸见状,也划出了笑纹:“那就好。你们有什么闲话只管说,可是什么都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来人已拾阶而上,随着孙熙平走了进来:“三公子,久仰。”
边上三个人连忙莺声燕语一边劝一边重新理牌:“我们就是随口说几句闲话罢了,总不成闭着嘴打牌吧?”
邵朗逸颔首而笑:“俞先生客气,朗逸有今日,都拜先生所赐。”
魏南芸听到这里,猛然把面前的牌往前一推:“你们到底是来打牌的,还是来打听的?”
俞世存亦摇头笑道:“三公子这是在骂俞某啊!”说着,目光在顾婉凝身上询了询:“这位是?”
上首的王月婵也跟着附和:“就是,四少忙归忙,这点儿空总要有的,从前不也常常陪着顾小姐……哎呀,瞧我这记性,说顺嘴了。”
邵朗逸在婉凝腰间轻轻一揽:“这是我夫人。这位俞世存俞先生,是我二哥当年在军校的恩师。”
坐在她对面的邢瑞芬忽然笑道:“邵公子都凑出个’好’字来了,虞夫人就不急吗?”
婉凝闻言,对俞世存客气地点了点头:“俞先生,您好。”接着,便对邵朗逸道:“一一怕是困了,我抱他去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