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她醉了,可是他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失控,是他太想要她吗?他知道在她眼里,他是一贯的荒唐轻佻,可这一次不是,他对她不是那样不堪,不是的。
……
霍仲祺摇了摇头,缓缓开口,一字一伤:“婉凝,我喜欢你。”
俺的睡情谁见?
婉凝,我喜欢你。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百转千回,他想过多少次,这句话要怎么跟她说?却从不知道会是这样一番境况。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那天在陆军部,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我本来想着……”他声音里带了压制不住的哽咽,“可我不知道你会去拦四哥的车!我要是知道,我……在燕平的时候,我想过跟你说,可又怕吓着你。我想,等我从锦西回来就告诉你的……”
“则为俺生小婵娟,
顾婉凝抬起头,惊惶而空洞地看着他,仿佛他在说的不是深藏的情谊,而是一场被揭穿的阴谋。
他不答他的话,只是乞求一般看着他:“你帮我问一问。韩玿,我求你了。”
她这样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就能逼疯了他,“是我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四哥。婉凝,你想怎么样都好,你恨我……婉凝,你恨我!”
他忽然有一种极其阴郁的预感:“仲祺,出什么事了?”
她怔怔看了他许久,空茫的眼睛里终于蓄了泪,一淌下来就再也止不住了。他见过她哭,那么伤心那么委屈,却不曾有这样的绝望,纵横恣肆的眼泪如洪水决堤,她颤抖的身子如被狂风席卷的花蕾,仿佛下一秒就会凋零死去。
他心中刺痛,原来,还是她。
他抱住她,急切地想要打断这无止无息的泪水,“婉凝!婉凝,你不要哭,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
原来是她。
她只是摇头:“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我不能再瞒他什么了,我做不到……我不能再骗他了,真的不能……你明白吗?我不能再骗他了,你明白吗?”
一直到第三天他再去看他,他才终于开口:“婉凝病了,你帮我问一问,她怎么样了?”
“我知道,婉凝,我知道。你不要哭!都是我的错。”如果无论怎样都不能弥补,那么,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让她去面对这件事。这样的不堪,他不能让她去受,“你什么都不要想,我去跟四哥说。是生是死,不过四哥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他!”
韩玿看着他眉宇间尽是憔悴,心底沉沉一叹。这些天,旁人都以为霍公子又新得佳人不知在何处金屋藏娇,只有他知道,他日日把自己关在悦庐的琴房里,一分一秒尽是煎熬。无论他怎么问,他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虞浩霆回到栖霞,音乐厅里的戏还没散,他扫了一眼不见顾婉凝,走进去跟谢夫人打了招呼,便问旁边的丫头:“顾小姐呢?”
他今日来栖霞,远远看见她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能自控地震颤起来,竟一步也不敢再走,直到韩玿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他才如梦方醒。
“顾小姐刚才还在的,说出去走走。”
这些日子,他不敢醉,也不敢醒。他只听别人说,她病了,她好了,她去了皬山,她回了官邸,只言片语他都不敢放过,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怎样,却又不敢去见她。
一旁的魏南芸忽然转头笑道:“我瞧着婉凝往花园那边去了,倒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兴许是不喜欢楚老板的戏?”
平素爱看戏的女眷不必说,谢致轩和韩玿这班人自然也不会少。众人都谈笑看戏,一派闲适,唯有霍仲祺心事沉重,面上又刻意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来,不知不觉间便沉默了许多。
虞浩霆闻言,心下思量该不是什么人在她面前说了他和楚横波的事?对魏南芸微一颔首,亦转身而去。魏南芸看着他的背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躁着几分忐忑的期待。
虞浩霆虽然不在,但栖霞的堂会仍旧有一番热闹。
她对顾婉凝的事情一向都格外留心,那孩子手里的别针一摔在地上,她就觉得眼熟,蓦地想起顾婉凝就有这么一件东西常用来配旗袍的。她心念一动,偷眼去看她,果然见顾婉凝神色惊惶,看了霍仲祺一眼便转身离席,那边小霍也变了脸色,避着人跟了出去。
一直等到过了小满,虞浩霆才回官邸,却是因为名伶楚横波带着春台社到江宁献艺,婉凝提起在燕平听过她的戏,赞不绝口,只可惜她此来在三雅园挂牌的戏码却是《武家坡》。虞浩霆见她有兴致,便叫人请了春台社的堂会,只是他昔日在燕平和楚横波有过“来往”,却不愿和顾婉凝提起。为免多事,干脆借口有公务去了参谋部,盘算着等栖霞的戏唱完了再回来。
魏南芸不禁讶然,难道这两个人竟真背着虞浩霆有了什么?那这女孩子也太大胆了!如今人人都猜她多半要做总长夫人,且不说虞霍两家的门楣体面,就是小霍和虞浩霆自幼的兄弟情分,也容不下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