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怎么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呢？不会过晕了吗？”
顾婉凝拗不过她，只好一起上车：“听说圣彼得堡每年夏天有两个月是不会日落的，所以叫‘白夜’。”
顾婉凝“扑哧”一笑：“是我说错了，不是真的没有日落，只是日落特别晚，日出又特别早，几乎挨在一起。”
“那怎么行？你陪着我走了这么久，再说，上次他请晓蕾和敏敏吃饭的时候，你也没来。”董倩说着，便招手叫了黄包车过来，“克勤说那里是吃俄国菜的，名字这样怪。”
两人一路说笑着，转眼就到了，这餐厅的主人是个白俄流亡贵族，店面虽然不大，但装饰陈设却都尽力撑出一派堂皇，乳白的墙壁上绘了描金廓线，棕褐色的胡桃木桌椅搭着酒红的丝绒窗帘，几面高大明亮的鎏金镜子让店面宽敞了许多，墙上鲜艳富丽的花卉油画和桌台上俯拾皆是的应季花束相应生辉。
顾婉凝笑道：“我还是回家去好了，免得打扰你们约会。”
带着黑领结的侍应引着她们走进来，董倩笑盈盈地朝窗边摆了摆手，靠窗一桌一个穿着泥金色军装的年轻人便起身朝她们走了过来，正是董倩的男朋友汤克勤，他身边还坐了两个人，也穿着空军的常服，往她们这边一望，都站了起来。
董倩听了亦觉得有理，沉吟着点了点头：“那我们吃饭去吧，我和克勤约了中午在‘白夜’吃饭。”
汤克勤是个很端正的年轻人，鼻梁挺直，乌黑的头发吹得服服帖帖，看见董倩过来，眼里尽是温柔的笑影：“倩倩，顾小姐。”一边替几个人介绍，一边让着她们坐下。另外两个人也和董倩认识，个头不高眼神活泼的叫吕忱，另一个肤色微黑眉目英发的叫陈焕飞，都是昌怀基地的军官。
两人一路逛下来，都微微出了汗，站在树荫下商量了一阵，还是犹豫不决，书房文玩千差万别，董倩担心太贵重的难免莽撞，便宜的又拿不出手，婉凝认真想了想，忽然拍了拍她：“你也不要在外面买了，只回家去看看你父亲书房里的东西，请他斟酌着选一件，哪怕是自己家里藏的陈纸呢！总比外面买的风雅亲切。”
董倩活泼开朗，吕忱更是自来熟的脾气，有了这样两个人，这一餐饭就吃得热闹非常，俄国菜有名的是鱼子酱，董倩尝了一口皱眉道：“也不怎么好吃啊，还有点腥的。”
两个人搭电车到了瓷器坊，这里早年是南北瓷器商人交接生意的所在，日子久了，又聚起了许多文房四宝、古董珍玩铺子，倒不单单只有瓷器，名字却沿用了下来。董倩那位汤克勤汤少校的父亲是燕平极有名气的一位杏林圣手，除了钻研医理之外，就只有写字和下棋两样嗜好，因此董倩便想在瓷器坊寻件合适的礼物。
吕忱便逗她：“这个一定要配伏特加的，你再试试？”
董倩扯了她的手臂就往外走：“哎呀，你快点走了。”
董倩听了，便去端汤克勤的杯子，汤克勤连忙拦她：“这酒太烈。”董倩嘟着嘴不依，顾婉凝笑道：“法国人吃鱼子酱是配香槟的。”
顾婉凝笑道：“那还是算了，我可不去当电灯泡。”
董倩依言试了一口，还是不觉得好吃，顾婉凝莞尔一笑：“其实我也不觉得好吃，我总觉得法国人喜欢吃这个是因为矜贵，俄国人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最不耐烦逛街买东西的，我去问他，他就只一句‘心意到就行了’。”董倩撇了撇嘴，忽然又轻轻一笑，“不过，我约了他中午去吃西餐，让他请你吃一餐顶贵的还不行吗？”
坐在她对面的陈焕飞忽然饶有兴味地问道：“顾小姐去过法国吗？”
“你给他父亲选礼物，让他陪你去挑就是了，我又不晓得他父亲喜欢什么。”
顾婉凝客气地笑了笑：“家父是旅欧的外交官，所以我小时候在那边住过几年。”
董倩愈发窘迫：“你倒是陪不陪我去啊？”
陈焕飞笑道：“如今的小姐太太们，事事都以为巴黎的好，我有个小妹妹莫名其妙喜欢香水瓶子，大大小小十几个，我闻一闻就觉得头昏，真不知道她怎么吃得消。”
“免得什么？”
“香水不能凑在瓶子上闻。”陈焕飞话音刚落，董倩便抢道，“是要擦在动脉上的。”说着，看了顾婉凝一眼，婉凝浅浅一笑，没有答话，汤克勤却有些好奇：“为什么？”
董倩面色更红：“我父母已经见过他了，母亲说，既然这样来往，不如早一点定下来，免得……”
董倩倒是难得碰上一件她懂他不懂的事情，便解释道：“因为动脉温度高，能让香味挥发得更快一点。婉凝还说，如果洒香水的时候自己闻得清楚，那就是多了，要若有若无才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