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雯听着,目光略有些黯然:“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家人,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你,迟早学坏了。”方青雯笑着微微一挣,杨云枫却揽着她不肯松手:“这孩子是我们在乌旺捡的,家里人都被俄国人杀了,剩了他一个,今年还是长高了,去年刚见到的时候也就比枪高点儿。”说着,淡然一笑,“我就是看他年纪小,才叫他跟着我的。”
杨云枫忽然“哼”了一声:“你尽会可怜别人,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杨云枫回头一看,只见他那个孩子一样的勤务兵木桩子一样杵在门口,满脸通红地低头盯着地板,便板着脸吩咐道:“花放下,你出去。”那小兵头也不抬地搁了手里的花篮,退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在门框上。
方青雯笑着蹙了蹙眉:“我听郭茂兰说你如今升得比他还快,你有什么好可怜的?”说着,撇开他转身上楼,“我要去‘林记’取旗袍,你要是不忙着走,就送我过去?”
杨云枫嚼着嘴里的果肉,盯着她看了片刻,蓦地揽住她的身子,用力吻了下去。方青雯也不躲闪,用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捶:“哎,有人看着呢!”
杨云枫忙道:“好!”
方青雯从果盘里拣起一粒去了蒂的草莓喂到他嘴里,盈盈一叹:“想的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出了“林记”的店门,杨云枫刚想问问方青雯是不是还要去“仙乐斯”,方青雯却抢先开了口:“你有空没有?跟我去个地方?”
“一年半。”杨云枫说着,忽然眉眼弯弯地凑到她耳边,“你想我了没有?”
他怎么会没空呢?他当然有空!杨云枫忍不住就是一乐:“去哪儿?”
方青雯喝着柠檬水瞟了他一眼:“我们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方青雯却不看他:“挹江路。”
杨云枫笑微微地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昨天。”
杨云枫见到这栋房子的时候比郭茂兰还奇怪,直到方青雯从手袋里拿出一份房契轻飘飘搁在他面前——上头写的居然是他的名字。杨云枫惑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青雯端然一笑:“真是稀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青雯面上笑容婉转:“你的钱我原是存在银行里的,去年年底我一个相熟的朋友在华亭做棉纱期货的生意,我就拿出来凑了一份。这种生意你知道,虽然赚得多,可风险也大,得见好就收。
来应门的秋姨一见是他,愣了一愣,还是开了门。方青雯一向起得晚,这会儿正翻着报纸在餐厅吃饭,秋姨想先赶过来招呼一声,杨云枫却比她快得多,方青雯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抬头看时,杨云枫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孩子样的小兵,手里捧着个花篮,里头是一捧艳黄的郁金香,脸上的神情十分正经。
我想着总归还是地皮更靠得住一点,你既然升了职,以后回江宁来总要有个自己的住处,就做主替你买了这栋房子。你要是觉得不合意,就卖了,这里虽然比不上梅园路热闹,到现在也涨了快一成的。”
杨云枫昨天上午一从参谋部出来,料想方青雯这个钟点应该是在家,便径直去了云浦。
她一面说,一面又蹲身从边柜下头取出个小巧的乌木盒子,里头别无他物,只有两根“小黄鱼”,“喏,这是买了房子剩下的。”
郭茂兰一看,竟是两条“小黄鱼”,不禁失笑道:“你现在阔到这样的东西都随手丢了?”抬眼一望,却见杨云枫咬紧了牙,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杨云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房契和金条,良久,才抬头望着方青雯勉强笑了笑:“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要听老婆的话才会发达……”
杨云枫抬手松了领口的扣子,脸上在笑,却又分明是负气的神色,欠身从边柜的抽屉里拿出件东西“咚”的一声撂在几上:“她就是这么打发我的。”
不等他说完,方青雯便柔柔笑道:“那你就趁着假期在江宁找找看,听说陵江大学家政系的女孩子都很不错,你有空去转转?”
郭茂兰带上门进来,见这房子虽然小小一幢,但却通透精致,后身的窗子一打开就能遥遥望见陵江,楼下是客厅和一间小厨房,楼上想必就是卧室了。没有多余的装潢家具,现有的桌椅台案却都恰到好处,郭茂兰略转了一转,在杨云枫身边坐下,闲闲笑问:“你这是打算要结婚咯?”
杨云枫霍然站起身,直直盯住她:“为什么?”
杨云枫走进去“啪”的一声按开了灯,将手里的钥匙往窗台上一丢,人便栽进了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