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祺却把钥匙又丢还给他:“你的车太扎眼了,我开警备司令部的车子去。”说罢,又打了几个电话才出门。
韩玿笑意阑珊地将车钥匙朝他手里一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霍公子这样召之即去?”
顾婉凝放下电话不过二十几分钟,霍仲祺的车就开到了站前广场,他刚走到售票处,一眼便望见了面带忧色的顾婉凝:“你放心,我托了铁路局的人安排,晚上一定让你准时上车。”一面说着,一面拎过她的箱子转身往外走,“你外婆那里,我已经请大夫过去了。”
“你现在在哪儿?嗯,好,你别急,我来想办法。”韩玿一边听着小霍讲电话,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霍仲祺却没有回应他探寻的目光,一搁了电话便道:“我有点事情,要去一趟火车站。”
走了两步忽然发觉顾婉凝站着没动,他回头去看,只见她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奇道:“怎么了?”
霍仲祺和韩玿正要出门吃午饭,一听用人通传有位姓顾的小姐打电话找他,顾不得和韩玿打招呼,掉头就往回走。
顾婉凝连忙急走两步跟上他,低声道:“谢谢你。”
悬在墙上的挂钟没有秒针,只余了粗黑的时针、分针和一圈罗马数字,仿佛粘在了乳白的表盘上——离开车还有几个钟头,她心里忽然一省,拧开手袋的金属绞扣,翻出霍仲祺给他的那张名片,寻了电话依着上面的号码拨了:“您好,请问霍仲祺霍公子在吗?”
霍仲祺安抚地冲她笑了笑:“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们先去吃东西,晚点我再送你过来。”
外婆病重,速归。小姐,这班车没有票了。没票了。病重,速归。没票了。明天上午九点一刻……
因为离开车时间还早,顾婉凝便跟着霍仲祺到了韩宅。霍仲祺见韩玿没有出去,只好为两人介绍:“这是我表哥韩玿,这位是顾婉凝顾小姐。”
她望着身畔歪歪斜斜人声嘈杂的队伍,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顾婉凝礼貌地点头一笑:“韩先生您好!打扰了。”说话间略一打量,只见这个叫韩玿的年轻人穿着件天蓝色的开身毛衫,虽然不若霍仲祺明朗英俊,但眉峰疏淡,一双单眼皮的凤眼比寻常女子还要清秀几分。
顾婉凝一犹豫,那人便朝她身后招呼道,“后面的,去哪儿?”顾婉凝慌忙要将钱递过去,身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少妇向前一挤,便将她推到了边上。她张了张口还想上前说点什么,那少妇已买好了票从她身边挤了出来,后面的人迅速把窗口堵上了。
韩玿见了顾婉凝心下却是一惊,唯面上不露声色:“顾小姐,幸会。”说着深深看了小霍一眼,霍仲祺权作没有看见,简单解释道:“顾小姐要搭今晚的火车回江宁,我待会儿去送她。”
那人仍是懒洋洋的声气:“小姐,这班车没有票了,你买明天的吧。明天最早一班车,上午九点一刻。”
韩玿微微一笑:“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叫人去准备。”对顾婉凝点了点头,转身而去,霍仲祺心知此事须得跟韩玿有所交代,安抚了婉凝几句,便走出来寻他。
顾婉凝一怔,忙道:“什么车厢都可以。”
韩玿斜倚在赭石色的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两枝还未见芽苞的柳条,斜斜瞟着霍仲祺:“这位顾小姐,不会就是前几天你包了卡蒙斯请她吃饭的那一位吧?”
电报纸上一行淡黑的字迹打进眼里,蜇得人生疼。婉凝急急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物,便叫了黄包车赶到车站,在时刻表里找了一遍,还好,到江宁的火车晚上还有一班。然而好容易排到窗口,里头售票的人却埋着头应道:“没票了。”
霍仲祺平然道:“是。”
“外婆病重,速归。”
韩玿轻轻一笑:“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可是你四哥的人。”
“韩小姐不信我也没办法。”顾婉凝说着,拿了衣物径自去洗漱,韩佳宜拥着被子靠在床头,面上的笑容瞬间便退了下去。
霍仲祺仍是面不改色:“从前是。”
韩佳宜眼波促狭地在脸上打量了一个来回:“刚才还说是以前的一个朋友,现在又变成朋友的弟弟了,我可不信。”
韩玿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这两年胡闹得也尽够了,没想到反而更玩儿出花样来了。你是存心要惹姑父生气吗?”
顾婉凝轻轻一叹:“倩倩话多,你呢?就是想得多。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刚刚调到旧京,来和我打个招呼罢了。”
霍仲祺神色一凛,低低道:“我这一回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