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眉安那边的消息,说李敬尧见了沣南的人。”娄玉璞道,“想必是戴季晟认为我们无暇南顾,打算抢先拉拢李敬尧。”
刘鹏翼在北上途中被杜樊川捕获,案情内幕一经披露,徐力行指斥虞军刺杀康瀚民的言辞不攻自破。杜樊川协助邵朗逸节制康氏兵力,对徐部宣战,虞浩霆抽调了陇北的驻军到绥江布防,蔡正琰部则北上外蒙,沿途将白俄残部向边境驱赶。
“拉拢?”虞浩霆冷冷一笑,“李敬尧那个人有什么好拉拢的?他和我们一样,无非是想吃掉锦西。”
她忽然想起这么一句唐诗,随即就自嘲地一笑——他,又算什么萧郎?顾婉凝合上钢笔,目光落在摊开的本子上,才惊觉自己来回描着的竟是一个“虞”字。她怔了一怔,随手便撕掉了那一页。
“那我们?”
从此萧郎是路人。
“你叫人盯着李敬尧的生意,其他的先不用管。”
德雅的学生有许多都出自官宦之家,虽然是些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但也常常把时政新闻当作谈资。顾婉凝权当没有听见,只是偶尔留意报章新闻里的消息。邵朗逸结婚的时候,康雅婕父女她都见过,一场光彩照人的锦绣繁华,才不过半年的光景就零落如斯了。她心中感慨,手中的笔下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着,那些人于她而言,终于都变成了一个个显赫在新闻纸上的铅字。
娄玉璞走后,虞浩霆独自在办公室里踱了两个来回,此刻真正让他担心的,既不是北地的战事,也不是锦西的李敬尧,而是他父亲虞靖远在瑞士病重。
“我哥哥说十有*是他们自己人干的,为了争权夺势,什么事做不出?”
当初,虞靖远确诊肺癌,又察觉廖鹏有异动,虞氏父子才安排了一场行刺的戏码,一边让廖鹏等人措手不及,借机试探虞军内部的异己;另一边则以伤代病,让虞靖远安心休养,而虞浩霆亦可在父亲的震慑之下顺理成章地掌握江宁军权。然而虞靖远久不归国,近来虞军内部已有些流言猜测。眼下北地战事正酣,若是虞靖远有什么不测,江宁内部万一生乱,戴季晟必然伺机而动,这才是他如今最担心的。
“不是说刺客是青帮的吗?”
虞靖远病重的事在军中就只有卫朔和汪石卿知道,参谋部和陆军部其他人心情倒都不错,北地战事顺利,徐力行节节败退,俄国人此时也有内乱未平,不愿轻开战端,蔡正琰按虞浩霆的授意一面驱逐清剿白俄残部,一面安抚蒙古王公,让俄军没有借口南侵。最重要的,是虞军趁着此次平定北地的机会,重新部署了康氏的兵力建制,除了康瀚民的嫡系部队暂时保持原状,由邵朗逸节制之外,其他各部大都借战事调动分而化之。因此,叶铮和郭茂兰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虞浩霆私下里仍然心情不好。
“康瀚民说不定是俄国人杀的。”
北地战事顺利,旧京的气氛也安定了许多,就在空气里飘散着茉莉清香的时候,顾婉凝收到了欧阳怡的来信,说她要留在江宁读书,不能来旧京了——
北地战事一触即发,旧京的空气也紧张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婉凝,抱歉我要食言了。如果我离开江宁,可能就更没有机会见到他了。之前因为怕引你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所以你走之后我从来不和你谈他。我一直觉得,他和我平素认识的那些人都完全不同。虽然我和他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我一想起他,感到的并非是浅薄的快活,而是一心的安定。
邵朗逸陪着康雅婕扶灵北上,康氏诸将都在灵前立誓缉凶,南北报章亦争相追索案件细节,推测真凶。正在此时,徐力行和几名康氏将领突然宣布自立,不再受江宁政府节制,并指斥行刺康瀚民一事正是虞军安排。与此同时,俄*队亦借口清除窜逃至外蒙境内的白俄余部,越过边境。
“可能我没有安琪那样勇敢,但是,我也愿意去追求已经感知到的幸福。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遇见这样一个人。婉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怕我的想法会给你带来困扰,我必须要再说一次抱歉……”
虞浩霆接过机要秘书递来的文件夹,翻开看了一眼,对汪石卿道:“徐力行有动作了。”
初夏的艳阳晒在人身上,暖出微薄的汗意,窗外的树影摇曳在信纸上,顾婉凝一句一句读着欧阳的信,油然生出一份钦羡来,字里行间皆是温柔而笃定的心意,“一心的安定”——那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即便是她和虞浩霆依稀两情相悦的时候,那样的安宁静好也总是如履薄冰。她最无忧无虑的便是他们在皬山的时候,仿佛这世上的纷扰都被隔在泉声山色之外,她才能纵容自己忘了那些秘密和过往,忘了他不是她的燕婉良人,而是她的陷阱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