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祺仍是笑着,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轻声道:“她叫顾婉凝。”
霍万林闭目长叹道:“我现在还真想没有你这个儿子。”
霍夫人见这一对父子总算和颜悦色地相处起来,也有几分欣喜:“还不快告诉我们,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大年初一的淳溪反比三十守岁时热闹了许多。
霍仲祺此时面上已有掩不住的笑意:“多谢父亲成全!儿子绝不辜负您今日的期望。”
年三十的家宴,虞靖远和二太太许竹心都不在,虞浩霆又是个孤冷不爱说话的,只有魏南芸和汪石卿陪着虞夫人说笑,才不至于太过冷场。往年初一,虞家都要在官邸接待军政僚属拜年走动,今年虞夫人提前叫侍从室打了招呼,总长在瑞士疗养未归,便免了这些虚礼,倒是邵朗逸和康雅婕一从余扬回来,就到淳溪来见虞夫人。
霍万林话一出口,霍夫人先是讶然,旋即便明白了他的用心,笑着对霍仲祺说:“你再不要埋怨你父亲对你苛责严厉了,这回你总该知道,他无非是想你好。”
康雅婕长裙暖裘,端雅丰艳,邵朗逸一身戎装,挺秀俊朗,两人相携而来,璧人成双。魏南芸远远望着,已忍不住赞道:“这小两口当真是郎才女貌!”虞夫人亦含笑看向他二人。
他这一番堂堂正正的剖白倒叫霍万林微微一怔,想不到他不过是结识了一个女朋友,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心中不免感叹,倘若这女孩子真能叫他痛改前非,便是门第差些又算什么呢?当下点头道:“你要是真有这样的志气,我就答应你。”
邵朗逸和康雅婕向虞夫人拜了年,虞夫人又问了邵诚的近况,刚说了几句,外头又是一阵热闹,却是谢家兄妹想着今年虞家冷清,特意过来陪虞夫人解闷。
霍仲祺见父亲发话,不敢再缠,站直了身子,郑重说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前浑浑噩噩胡闹惯了,从今以后必定洗心革面,力求上进,绝不辱没霍家先人。”
谢家几个姊妹里头,谢致娆年纪虽小,容色却最是出众,在家中备受宠爱,也甚得虞夫人欢心。此时新年,她一身簇新的鹅黄提花妆锻旗袍,外头一件雪白的银鼠大衣,衬着姣丽鲜妍的面容,清新宜人中自有一分少女的天然娇媚。
霍万林扫了他一眼:“你这哪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姑姑!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她说着,朝身后一招手,随行的丫头已捧出了一束枝条曲致、花朵晶莹的白梅。谢致娆接在手里,盈盈笑着捧到虞夫人面前,“我听家里的花匠说,这‘紫蒂白照水’是梅中奇品,罕见得很,今年檀园的那几株开得格外好,我就折了来给您插瓶。”
霍仲祺听了便有几分撒娇地对母亲道:“您先答应了,我就告诉您。”
虞夫人微微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这‘紫蒂白照水’被称作奇品是因为它花开朝下,且花心有台阁,倒不算十分稀有。‘照水’之梅既名为照水,自然是开在水边最为相宜。插瓶的话,寻常的玉蝶、朱砂就好,若做盆景则是龙游最好。”
霍夫人遂缓缓一笑:“这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她父亲是谁?我叫人去问一问,若是真的娴雅淑慎,母亲也不会反对。”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谢致轩走过来笑谓妹妹:“母亲和花匠说话,你不过听了两句就敢到姑姑面前卖弄,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这样招人笑话。”
眼下政府的驻外使节大多是门面功夫,许多都是早年公派出去的留学生,不过,这些人的学识教养倒都是一流。而在乐知念书的女孩子大半非富即贵,若她真的身世单薄,那必然是人才出众了。因此,听霍仲祺这么一说,霍氏夫妇虽然未肯应允,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