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只好往边上让了一让,“霍公子有事吗?”
他二人自幼相识,情逾手足,霍仲祺又是飞扬洒脱的性子,在虞浩霆面前亦是随意不拘,然而这一餐饭,却是两人有生以来在一起吃得最闷的一餐——虞浩霆心事满怀,霍仲祺满怀心事,彼此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又像是都不愿意说话。偌大的餐厅里,只有细碎的刀叉声响和用人来回走动布菜换盏的轻微动静,繁复明亮的水晶灯盏照出璀璨的冷光,愈发显得一片空冷。
霍仲祺一时也不好作答,见syne在腿边蹭着,便蹲下身子拍了拍它,“你倒还记得我。”说着,抬头对顾婉凝笑道,“我们就这么隔着门说话?”
一直到一餐饭吃完,虞浩霆才终于开口动问:“你今天去见过她了?”
一边开了门,待看见门外站的是霍仲祺,惑然道,“怎么是你?”
“嗯。”霍仲祺心绪芜杂,只点了下头便不再多说。
“还没有放假,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怎么样?”虞浩霆蹙着眉问道,霍仲祺微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虞浩霆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眼下陵江大学已经放了寒假,周围冷清了许多,霍仲祺开车过来,一找到顾婉凝住的院子便眉头一锁。他在外面刚一敲门,syne便跑了出去,抵门呜咽,却并不吠叫,顾婉凝见状便以为是欧阳怡,一边问着:
霍仲祺低着头不敢看他,迟疑着说:“四哥,要是婉凝不想和你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办?”
霍仲祺顾不上想顾婉凝和虞浩霆是怎么回事,只想着她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能一个人待在外头。于是,谢致轩一走,他便去了竹云路。
虞浩霆眸中冷光一闪:“她跟你说的?”
顾婉凝离开悦庐别墅之后,并没有回栖霞。起初,霍仲祺以为是她不想回去,虞浩霆便送她去了别处。没想到过了几天,谢致轩却来跟他打听,之前在悦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那两个人如今竟像是分手了?谢致轩问他却是白问,倒是霍仲祺反过来问了他许多。
霍仲祺没有接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要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勉强了她,又有什么意思呢?”
蜜是甜的,不会叫人上瘾;酒是辣的,却能叫人醉死。魏南芸心里也好笑,说好听点儿,是一物降一物;说难听点儿,一字记之曰“贱”。大约如今人也到手了,该折腾的也折腾得尽够了,反而没了意思。倘若如此,那最好不过。
虞浩霆脸色一变,绷着脸一言不发。
小霍那个性子,多半也是一样,从没受过半点磋磨的公子哥儿,出了名的风流种子,这女孩子还是个可看不可碰的,恐怕更要心心念念了。
“她一个人待在外头,无非是怕你不肯放手,让她家里人也不得安宁。”霍仲祺横了横心,既然开了口,索性一次说个明白,“四哥,有些事情勉强不来的。我不知道你和婉凝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你回头想一想,自从她到栖霞来,有多少日子是真正开心的?”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再碰上这样的女子,着实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可她偏偏碰上的是虞浩霆。虞家四少平生除了不痛快,什么都应有尽有,且最是傲气自负,像顾婉凝那样拿捏他,霍庭萱不会,程静瑶不敢,只有这女孩子给了他一个新鲜。
虞浩霆听霍仲祺这样说,知道顾婉凝必然是对他说了十分决绝的话。
但虞浩霆却不一样,生就的一个天之骄子,万事予取予求,再艳异的佳人于他也只是寻常,又能叫他欢喜到哪儿去?顾婉凝的别致不是她能叫他开心,反倒是她能叫他不开心。彩云易散琉璃脆。朱颜辞镜花辞树。这女孩子身上总渗着丝丝缕缕碎人心防的疼。
她真的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吗?
霍庭萱也好,程静瑶也好,甚至连康雅婕也好……女人的美总不外是悦目赏心,而男人要的往往也是如此。虞靖远这样戎马半生、重权在握的男人要的是她和许竹心这样的温柔乡;她哥哥魏子谦那样好志气好教养,却身世单薄的男人,最倾慕的莫过于霍庭萱那样气度出众的名门闺秀。
他不信,也不愿意信,她如今只是伤心罢了,她总会回来的。
魏南芸起初也不明白,虞浩霆为什么对这女孩子这样动心,一直到她见了顾婉凝和霍仲祺在花园里的那一出,才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当日跟虞夫人说过的话来。顾婉凝是美,说绝色也不为过,然而最要紧的不是她美,而是她叫人心疼。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放不下她。”虞浩霆缓缓说着,唇边掠过一抹寥落的笑意,“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可我既然遇见她了,那就没办法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逼她,我只等着她就是了。”
魏南芸盘算着和霍庭萱的容貌出尘、气韵高华相比,程静瑶的弱质纤纤、柔丽温软倒是别有一番情致。她本想着等霍庭萱嫁进虞家,有了一男半女或者一直没有消息,再寻个机会叫程静瑶去亲近虞浩霆,凡事务必不着痕迹。没想到,霍庭萱还没回来,却冷不丁出了一个顾婉凝。
霍仲祺看着他这样神色寂然,便想起那天在淳溪的事,心中一阵酸热。
以程家的境况,要嫁个官宦子弟也不是不行,但要嫁得好就难了,庶出的姑娘嫁妆又有限,平白耽误了她这份资质,还不如……她自己不就是个例子?她这个主意跟兄嫂都私下商量过,一家人都没有异议,只是眼下不便对程家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