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的神色一冷,唇角反而划出一丝笑意:“母亲。”虞夫人转脸望着他,虞浩霆轻轻一牵顾婉凝:“这是婉凝。”
虞夫人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事事都要你自己处置吗?”说罢,再不开口,也不看顾婉凝。她周围的一班女眷连魏南芸在内见状都不作声,瞬间便隔开了四周的热闹,顾婉凝仍是神情萧散地立在虞浩霆身边,仿佛她和周遭的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他此言一出,四周更加安静,连龚揆则和钟庆林的夫人也都不自在起来,虞夫人却仍是不动声色,缓缓扫了顾婉凝一眼,微笑着说:“你身边的女朋友也换得太勤了些,我都记不得了,你要是能学学朗逸,也让我少操点心。”
虞浩霆道:“我有些公事耽搁了。”
钟夫人高雅琴最是年轻不羁,此时听虞夫人这么说,便笑道:“夫人这话太拘着四少了,邵公子从前也有许多女朋友的。他们这个年纪,难免贪玩儿,还没定下心呢!”
婚仪刚一结束,虞浩霆就带着顾婉凝走到了虞夫人身畔,虞夫人仍注目着邵朗逸和康雅婕,淡然道:“你今天怎么这么迟?”
虞夫人听了笑道:“我也是说说罢了,还不都由着他们?我也懒得操这个心,再过两年,自有人替我管着他。”
顾婉凝穿着一件冰蓝色的长旗袍,除了同色的缎边之外,还别出心裁地镶了一圈白蕾丝花边做滚边,因为天气冷,身上又搭了一件纯白的貂绒披肩。她明眸翦水,皓颜如玉,穿着这样沁凉的颜色,晶莹剔透直如冬日的第一片雪花。
虞浩霆闻言漫不经心地一笑:“我今日带她来见您,就是想告诉母亲,以后不必再费心去记旁人了。另外,您要是想知道婉凝的事,直接问我就是了,用不着叫致轩和三姨娘盯着,他们谁知道的都没有我清楚。”说罢,对众人略一点头,牵着顾婉凝转身去了。
虞浩霆来得有些迟,他到的时候,邵朗逸已站在红毯尽头等着康雅婕了。虞夫人一看见他,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蹙,既有惊讶又带着一点意料之中的叹息——他果然是带着顾婉凝来的。
这一班女眷皆是惊疑不定,魏南芸也笑不出来,只觑着虞夫人的脸色,却见虞夫人仍是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真是孩子气。”
她在江宁这些日子,时常能听到关于这个女孩子的各种议论,千篇一律皆是虞浩霆如何宠纵于她,她总是不大相信。单凭在隆关驿,他那样冷冰冰地对待自己,她就不能相信虞浩霆那样冷傲的一个人,会去百般讨好一个女孩子。所以这一天,除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务求完美之外,唯一让康雅婕想要稍加留意的人就是顾婉凝。
此时,康雅婕已另换了一身鱼尾礼服,挽在邵朗逸身边与宾客寒暄,只有眼尾余光时时扫在顾婉凝身上。
她对顾婉凝,还是有些好奇的。
她忽然有些气馁,又仿佛有几分安心。康雅婕只觉得自己和顾婉凝比起来,有些过于艳丽了,可又似乎艳得还不够。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然而今日她才知道,原来美丽和美丽也是不一样的。她的美,便如手上的婚戒,是钻华辉映中的绮艳鸽血,一览无余的靓丽,叫人唯有赞叹,最是要搁在这金粉繁华之中才相得益彰。
其实,不消这些似锦繁花、璨然珠宝,康雅婕也知道,她是这一日最引人注目的光辉所在。确切地说,不仅仅是这一日,恐怕此后的许多时日,她都是这里最光华夺目的女子了。她想,即使是虞浩霆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也只能在她的暗影下。
而顾婉凝不是。
婚礼选在国际饭店,江宁的军政要人,各界名流悉数到场,外国使节也凡请必至。虽然时至深秋,礼堂内外却尽是粉白两色的牡丹、玫瑰、百合……置身其中,恍如满目春光。按康雅婕的意思,礼服原本要从欧洲定做,但时间仓促,一来一往耽搁太久,就遍请了江宁和北地顶尖的缝纫高手,依着她自己的主意,赶了一件婚纱出来,四米多长的塔夫绸拖尾上缀满了珍珠水钻,熠熠生辉。
她站在那里,不言不笑,却让人连赞叹都忘记了,她的好看不在人眼里,只在人心里。哪怕她的人在这华堂绮筵之上,可是见了她,却叫人无端端地便想起雨浸菡萏,月落春江……
邵朗逸和康雅婕的婚礼虽然准备得仓促,但极尽奢华之能事却是免不了的。
康雅婕有些气馁,她原想着她今日这样的艳压桃李、光华夺目,凭什么人也不会美过她去,直到她真的见了顾婉凝,才惊觉,原来有些事是比无可比的。然而,这气馁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旋即又安下心来,她和她这么不同,难怪虞浩霆对自己这样冷淡。那么,喜欢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会注目她的美。
虞浩霆看着她,寂然一笑:“我可不上你的当。我想过了,我要是发作了你,还得赔出几倍的小心来哄你。这种事情太不划算,我以后再也不做了。”
虞浩霆牵着顾婉凝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走到了邵朗逸身边,淡淡一笑,向新郎新娘道了恭喜,便对邵朗逸道:“我有点事,先走了。”
顾婉凝嫌恶地看了虞浩霆一眼:“是我惹了你,你用不着拿别人出气。”
邵朗逸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