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知道那瓶药之前,他一直都笃定,她总归是他的,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早晚都是他的。
他只是气她。
她若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她只能是他的。
他竟然连这个都想不到?
他这样自负,他从来都这样自负。初见她的那天,虽然他明明知道她有委屈有不甘,但是他觉得她总归是有那么一点愿意的,他就不信,若是换了旁人,她也肯?!可是她竟似一点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他居然只能拿她家里人来辖制她。好几次,他都想跟她说,我不过是吓你的,你就是离了我,我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可他却不敢去试,他知道,她要是真的走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他都得把她找回来。
她那样玲珑剔透的心肠,若真是心里有了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疏失大意到这个地步。
因了她,他再不能那样自负。
他真是疯了。
好不容易,她依了他。
他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他怀里晕过去的。他以为他总有分寸,可是等看见她纤细的腰际划出一道血痕,才想起去摘腕上的表。
他想,她果然还是他的,为什么不呢?这世上,除了他,她还能是谁的?可到头来,她不过是敷衍他。
昨晚,他一停下来就知道错了。
一往情深深几许?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的声音那样轻,却一鞭子直直地抽在他心上。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跟她说,不是这样的,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紧紧抿着唇,把她放在床边。
他从来不信的那些情辞愁句,原来竟都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看她,却见她一双莹澈的眸子正对上他的眼,那目光是从晚秋的寒潭中浸出来的,连她压抑到眼底的一抹羞耻也是冷的,她凉如春泉的声音有一些沙沙的倦意:“四少昨晚很开心吗?”
他只觉得这二十几年来,自己受过的苦楚全都加起来,也不及她给他的。
他一时想不到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只好道:“那个姓岑的,我这就叫人放了他。”
可他这样为她,她却毫不在意。
温驯?
难道她的心不会疼吗?
他抱起她往外走,她倚在他胸口,几乎是——温驯的。
他要让她知道,他的痛,他的苦,他要让她知道!
虞浩霆慢慢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迟疑地望着她,顾婉凝面色苍白,两颊却泛着艳异的潮红,嘴唇也肿着,虞浩霆去握她的手,尽是冰凉……他心里一阵钝痛,将她拥进怀里,她没有躲也没有挣,甚至一丝表情也没有,瘫软娇弱的身子毫无力气,只撑在他身上,她那样凉,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抱着的不过是一缕秋风。
然而,当她蜷在他怀里,睡梦中犹带了惊惧之色,他一触她,她就喃喃呓语“疼……”的那一刻,他却一点快意也没有,只有怕,那样深重浓郁的恐惧,瞬间就漫上了他的全身。
里面仍是悄无声息,他抬腿就踹开了那扇门——她坐在墙角,整个人都斜斜倚在壁上,双手抱在膝前,只望着地面,仿佛虞浩霆这样进来她也没有察觉。她身上笼着一件珍珠白的睡袍,淡薄的阳光隔着窗外的树影照起来,明明暗暗地在她身上晕开了陆离的光痕。
他想起初见的那一晚,她娇弱地缩在他怀里,如凄迷春雨中摇曳轻颤的一枝海棠,他那样小心翼翼地温存她,还是弄疼了她,她抖得那样厉害,他知道,他看着她眼底都是泪水,却咬唇死忍,直到他吮开了她的唇,那眼泪才滚了出来沁在他脸上,可她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向都极力克制,他知道她应付不来,所以总是格外小心,哪怕是他们最亲密最激情的时候,他也不敢放纵自己,唯恐伤到她,可是这一次……
房间的门没有锁,卧室里也空无一人,虞浩霆怔了一下,一眼瞥见浴室的门关着,便走过去轻轻一拧,却反锁上了。虞浩霆神情一滞,重重推了两把:“婉凝!”
他怎么会这样对她?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龚揆则点点头,淡然说道:“也不能再拖了。”
“四少昨晚很开心吗?”
汪石卿道:“邵家的婚礼一过,四少就起程了。”
等她说出这一句话,一根鞭子就狠狠抽落在了他的心上。他宁愿她哭,他宁愿她恼了他打他骂他,宁愿她一看见他就别过脸去不睬他。可她只是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让他知道,在她心里,前尘种种,他和她,都完了。
龚揆则眼中寒光一片,默然良久,才道:“四少什么时候动身北上?”
她不能这样!
汪石卿沉吟道:“是顾小姐。四少和她已经闹了一阵子了,不知道今天又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