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看了婉凝一眼,说:“我过几天才回去,江宁城里正是热的时候,你不如也在这儿待着。”
这天顾婉凝午睡醒来,见枕边放着小小的一束玉簪花,色白如玉,幽香不绝,心知是虞浩霆折来放在这里的,恬然一笑,挑出一朵,随手将耳际的头发绾在脑后,将那花插在发间。她起身凭窗而望,却见虞浩霆颀身玉立正站在庭院里,顾婉凝眼波一转,捞起床边的披肩裹在身上,盈盈跑了出去。
邵朗逸闻言,神色一敛:“我可不要。你自己在这里愿做鸳鸯不羡仙的还不够,非要叫我形单影只地在这里陪着衬着,心里才加倍地惬意吗?”
时值盛夏,江宁城中穿件单衣亦觉闷热,皬山却十分凉爽,泉声山色,景致如画,又不像栖霞那样人多拘束,虞浩霆除了处理公事,便总是伴着顾婉凝,想方设法讨她欢心,还借了他舅父家里的昆曲家班来给她解闷儿。顾婉凝自那日虞浩霆在芙蓉巷受伤之后,在他面前亦是娇柔婉转,语笑嫣然,杨云枫和郭茂兰默然旁观,他二人竟俨然已是两情相悦的光景。
一句话说得顾婉凝红云浮面,虞浩霆已一拳虚擂在他肩上:“你几时话这么多了?”
“西风!我听说是谭家小公子一意要娶的。”一直没说话的蔡夫人忽然开了口,她丈夫就是正在松辽前线的蔡正琰,“谭夫人本来也嫌苏家根基浅,上不得台面,而且那丫头……”她刚想说宝笙还是庶出的,忽然想到魏南芸和冯家二太太,生生咽了回去,“那丫头瞧着也寻常,并不怎么中意。但文锡为所欲为惯了,这几年越发胡闹得厉害,想着这回既然是他自己要娶的,若是嫁过来能约束他几分,倒也好。”
邵朗逸笑道:“我还真是有不少话要跟你说。刘民辉那里差不多了。”
王月婵听见她问,正好岔开话题:“是个教育部底下的一个副司长,好像叫苏什么良的,不知道他这个女儿怎么被谭家看上了。”
虞浩霆眼中光芒一闪,顾婉凝见他们谈到公事,便对虞浩霆道:“我约了文嫂教我煲汤的,时候差不多了,我先过去了。”
高雅琴见魏南芸脸色不好,连忙圆场:“你们只顾着说话,牌都顾不得打了。对了,你刚才说这回跟谭家结亲的是哪个苏家?我怎么不知道?”
虞浩霆犹拉着她的手说:“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学做菜?”顾婉凝已从他手里脱出来,并不答话,走到廊下,只对他回眸一笑,便翩然而去。
魏南芸闻言神色一凛,淡笑着道:“浩霆的事情我可不敢说什么,你要问只回去问若槿。”
待她婷婷袅袅的背影远远地没入花丛,虞浩霆才回头对邵朗逸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王月婵听她不轻不重地来了这么一句,面上一阵不自在,强笑道:“她将来最多也不过是你我这样的人,你这么护着她,还当她是你们虞家少奶奶吗?”
邵朗逸淡淡一笑:“我等你看完了。”
魏南芸听了,凉凉一笑:“她如今可是我们老四心尖儿上的人,买件衣服送人算得了什么?也值得拿出来讲。这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冯家怎么苛待了你呢!”
虞浩霆和邵朗逸从书房里出来,已是晚饭时分,等在门外的郭茂兰遂上前道:“四少,邵军长,晚饭在酌雪小筑。”虞浩霆一点头:“去叫顾小姐。”郭茂兰道:“小姐已经过去了。”
魏南芸口中的“月婵”,是冯广勋父亲的侧室王月婵,听她们说起顾婉凝,微微一笑:“芸妹妹这张我可吃不下。说到这位顾小姐,着实是了不得,不知道怎么的就挑唆着四少和我们广澜翻了脸,弄得广澜到现在还在法国不敢回来。”一面说,一面打出一张红中,又觑了一眼魏南芸,“听说,她如今在外头的排场比你还大几分呢!手面更是阔气,谭家这回娶的那个叫苏什么的丫头,是她的同学,在益新百货挑了件礼服,苏家嫌贵舍不得,倒是你们这位顾小姐一张口就买下来做了人情……”
两个人一走近酌雪小筑,便望见顾婉凝正在花厅里有说有笑地帮着文嫂布置餐桌。邵朗逸远远看着,忽然问:“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女孩子?”
她下家的魏南芸摸着牌道:“浩霆带她去了皬山避暑,不在官邸里。”理了理牌,转手打出一张二筒,“我瞧着月婵是专等我这张呢!”
虞浩霆眼中蕴了笑意,眉峰一挑:“不是我找的她,是她来找的我。”邵朗逸只觉他神色之间那一派意气飞扬,竟比方才和自己指点江山时犹胜三分。
“这几天怎么都没看见顾小姐?”高雅琴嘴里说着,将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撂,“五条!”她是钟庆林前年才娶的续弦,在虞军高层的一班太太里最是年轻,因为是正室,身份也比许多人贵重。
婉凝见他们两人进来,浅浅一笑,走到虞浩霆身边:“今天的汤是我煲的。”虞浩霆揉了揉她头顶:“这么一桌菜,你只弄了一样,就来邀功吗?”顾婉凝一抿嘴:“我是先提醒了你,待会儿吃了不好,你也不许说。”
康瀚民明里和虞氏接洽,力陈康氏绝无里通外国图谋友军之事,承诺必然查明真相,绝不姑息;刘民辉则动用各方关系,去疏通邵朗逸,请他网开一面,将人放回。然而就在这个当口,邵朗逸却借口父亲抱恙回了余扬,将松辽防线的军务连同刘民辉儿子的事情都委给了驻防的第五军军长蔡正琰。
“我看看你弄的什么。”虞浩霆说着,走到桌前,揭开那汤碗的盖子,看了一眼,却转头对邵朗逸道:“这是给你做的。”
江宁这边一派闲逸,北地却出了事。康氏重将刘民辉的儿子突然在昌化被虞军捕获,随身竟搜出了标注松辽南线虞氏布防的军事地图,以及同俄国间谍来往的密信。刘民辉一向最与俄国亲近,此事一经披露,他更是百口莫辩,虽然康瀚民一力安抚,但南北舆论波澜再起,连康氏军中内部亦多有议论,几次军事会议中,都有人借题发挥公然向刘民辉发难,康瀚民亦似有些弹压不住,而刘民辉此刻最头疼的,却是他儿子还在邵朗逸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