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一惊,忽然想起欧阳怡的话——“虞家若是娶少夫人,必是顶尖的名门闺秀。你若是喜欢他,你肯不肯……”她想起那一晚皬山的梨花,其实,那样的树树春雪她早已见过,不!她见过的是比那更白更轻更浩渺的一片香雪海……她猝然摇头,挣开他的手:“我不要。”
顾婉凝忍不住抬头看他,却发觉他目光中已没有了方才的柔情似水,他轻轻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忽然道:“你嫁给我吧。”语气烦躁,神情似是气恼又似是不耐。
她突然这样激烈,虞浩霆不禁一怔,待看到她那样决然的神色,他面上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显出薄薄一层讥诮:“你当我没有说过。”
虞浩霆站起身来牵住顾婉凝,良久都一言不发。
“热水又怕烫了她,冷水又怕寒了她……”他心里一直响着方才的歌。
他们二人结了账出来,那姐弟俩犹自跟出来唱道:“热水又怕烫了她,冷水又怕寒了她,头顶又怕跌了她,嘴含又怕咬了她……”虞浩霆从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来,蹲身塞在那男孩子手里:“给你和姐姐买糖吃。”那男孩子接了钱,立刻支着手跑到了姐姐跟前。
这些天来,他从没去想过自己的心意,他要她,她在,触手可及,足够了。他有很多事要想,他不需要想这个——尽管有那么一刹那,他也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悸动牵念,但是他对自己说不去见她,他就真的不去见她,那么久也不见!
虞浩霆听着,只含笑望向顾婉凝,目光中有无限绵密的温柔。婉凝见他这样看着自己,颊边一红,便低了头,连忙叫老板结账。
不过是个女人,就算她那样美,也不过是个女人。
“热水又怕烫了她,冷水又怕寒了她,头顶又怕跌了她,嘴含又怕咬了她,烧香又怕折了她,不烧香又怕菩萨不保佑她……”
他从来都这样骄傲,他从来都有资格这样骄傲。
那小男孩嘴里塞着糖藕,也咕咕哝哝地伴着姐姐往下唱:
然而那孩子的歌,一句一句都打在他心上,“头顶又怕跌了她,嘴含又怕咬了她”,他藏得那样深的心意,连他自己都被骗过的心意,原来,不过如此。
虞浩霆听了不由好笑:“这样败家的儿子。”
从开始到现在,从他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已全然失控了。他没有想那样要了她,他没有想那样逼着她留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偏偏都做了;他去讨好她的女同学,他用那样恶毒的话去气她……甚至,他和她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亦全都在他的控制之外。
回家去问我的妈,卖田卖地娶来家……”
他从来不曾怕,可是遇见她,他却这样怕。
大红袄子四拐揸。
他不是不想见她,他只是怕见到她。
板子鞋,万字花,
他怕她哭,又怕她不哭;他怕她恨他,又怕她不恨他;他怕别人伤了她,也怕自己伤了她……他怕她伤心怕她委屈怕她走,他怕她害怕,他怕自己竟然这样怕!
“粉白脸,糯米牙,
不过是个女人,他狠狠地想,却想得自己心都抽起来,他冲口就说他要娶她。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又失控了,他气自己竟然这样进退失据!可她终究给了一个让他最怕的答案,她说她不要,她不要他!不要。
她唱着,虞浩霆已将桌上的桂花糖藕端到那弟弟面前,小家伙用手拈着就吃了起来。那姐姐见弟弟吃得开心,越发认真起来:
难道他当初伤了她,再怎样补救也都不会好了吗?
“高楼高楼十八家,打开门帘望见她。”
顾婉凝双手紧紧攥在身前,低着头不敢看他,两人一时都各自无言。卫朔见他二人在路边说话,自是不便上前,只在对街皱眉瞧着,唯盼虞浩霆赶紧带顾婉凝回去。
那小姑娘还没答话,旁边的弟弟已经晃了过来:“我要吃糖藕。”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瞧瞧顾婉凝,又瞧瞧弟弟,歪着头一笑,大大方方地开口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