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半卷,雨丝横斜,一味桃花鲈鱼在盘中躺成了一韵晚唐诗。霍仲祺夹了一箸便放下了,只把细薄瓷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对霍仲祺嫣然一笑:“我见今天没什么客人,刚叫新来的厨子试着做一回桃花鲈鱼。你来得正好,帮我品鉴品鉴。”说着,便引霍仲祺上楼,早有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女孩子笑盈盈地沏了茶来。
“看来这厨子手艺不精,不入霍公子的眼,明天我就辞了他。”沈玉茗声音柔缓,说起话来总比别人慢上一慢,可就是这一慢里,气息缠绵,别有系人心处。
被霍仲祺唤作“沈老板”的女子身材窈窕,一件极熨帖的藕色旗袍裹出玲珑身段,腕上笼着一对翡翠镯子,蓬松的鬓发边斜插着一枚蝶恋花鎏金银发夹,正是“春亦归”的老板沈玉茗。
霍仲祺忙道:“没有没有,菜很好,只是我今天起得晚,饭也吃得晚,没什么胃口。沈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你不要叫我什么霍公子,我只把你当姐姐。”
霍仲祺懒懒一笑:“石卿他们都忙,只我这一个闲人来叨扰沈老板。”
沈玉茗掩唇一笑:“你自有一个大家闺秀的姐姐,我可不敢当。”
许是下雨的缘故,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人,直走到“春亦归”的水榭才见有两三个散客。他一走近,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风吹柔絮般飘了过来:“霍公子今天好兴致。”
霍仲祺听了,笑着说:“那我只把你当嫂子!说起来,石卿也真是放心,还不赶紧把你娶回家去。南园的桃花这样盛,他便不怕来了别的赏花人吗?”
虞浩霆离了陆军部,汪石卿忙个没完,他也就懒得熬在办公室了,只是出了陆军部百无聊赖,连去寻娇蕊的兴致也没有,一个人漫无目的开着车,不知不觉却到了南园。远远望见一片无边无际的粉白嫩红晕染在雨丝里,如同浸了胭脂水的丝绵。
沈玉茗秋波一横,淡淡道:“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霍仲祺并没有去玉堂春。
霍仲祺见她神色黯然,心下懊悔冒失,赶紧说:“也是,除了石卿,哪还有人能入沈姐姐的眼。除非……”沈玉茗见他有意卖关子,便顺着他问道:“除非什么?”
顾婉凝睁开眼,便看见虞浩霆午夜寒星般的眸子正燃起一簇火花来,仿佛能灼伤她一般。她无力地抵住他的肩,幽幽如泣:“你答应我的事,要算数。”话犹未完,虞浩霆已烙印般封住了她的唇,箍住她的手臂那样紧,贴住她的人那样烫,她竟真的挣不脱了……
“除非是我四哥来,否则再没人能比得过石卿了。”霍仲祺笑道。
他进来的时候只按开了床头的一盏台灯,乳白色纱罩滤过的薄光洒下来,照见她乌如夜色的一头长发。虞浩霆望着她蝶翅般不住颤动的睫毛,忽然停住了动作,将她紧握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扳开,只见掌心里已被她自己的指甲嵌出了几弯小小的粉红色月牙。虞浩霆将手臂弯在枕边,撑起身子,压抑着沉重的气息,用手指绕着她颊边的一缕青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四哥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你和石卿都这样抬举他。”沈玉茗浑不在意地说。
终于,她觉得自己被放了下来,身下一片凉滑,还未睁开眼睛,那炽热的男子气息便已压了下来,虞浩霆的唇轻轻在她颊边颈间逡巡。顾婉凝纤细的手指本能地在身畔一抓,满手柔顺,竟是丝被,她忽然惊骇起来,却不敢去推他,身体麻痹一般僵住了。虞浩霆一只手环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从她旗袍的裙衩里抚上了她的膝,他手上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从她肌肤上划过,激得她战栗起来,却又提醒着她这是怎样一场交易。
“沈姐姐,你来的这几年,四哥一直不在江宁,过些日子我带他来,你一见就知道了。”霍仲祺说着又喝了一杯酒,“我这一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四哥。”
走廊里灯光一亮,顾婉凝忍不住将脸埋进了他怀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却什么都不敢看亦不敢想,只是僵着身子,眼泪一点一点浸湿了虞浩霆胸前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