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德往她脸上吹了一口气,“茉喜,大过年的,别胡说八道。挺好看个小娘们儿,怎么嘴这么厉害?”
小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地抬眼看向茉喜,“你还是小心点儿吧。下午司令心里不痛快,杀人了。”
“嗬!你还想听我说好听的哪?你还打算趁着过年,给咱俩讨个大吉利呀?讨了吉利干什么?你跟我天长地久比翼双飞?”
茉喜翻了个滴溜溜的白眼,“哟,睡完了又睡,他还没完了?”
“你想得美!老子得考察考察你,泼妇可不要。”
小兵镇定地答道:“去司令今晚的住处。”
“姑奶奶就是泼妇!你能把我怎么样?”
茉喜一惊,“走哪儿去?”
“你要是个泼妇,我玩够了就把你撵出去。”
等她放了筷子喝了水,小兵忽然开口说道:“司令派人传了话,让我带你走。”
“哈哈,你什么时候能玩够?明天够不够?你说一句‘够了’,我拔脚就走,十里之内我要是回一次头,我是你养的!我还告诉你,姑奶奶——”
陈文德一去不复返,下午小兵又给她送了一顿饭,这回的饭菜更好了,还有一大盘饺子。茉喜风卷残云般地大嚼了一顿,吃完之后打了几个饱嗝,非常的响亮,仿佛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骂街。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因为陈文德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沉重身体压迫着她,粗糙手指抚摸着她,陈文德狠狠地亲出了个响儿。湿漉漉的嘴唇重重蹭过她的面颊,陈文德喘息着笑道:“小娘们儿,真会长,越看越好看。早上离了你之后,一直惦记着你,下午走了神,差点闹出大乱子。”
幸好她能忍。
“省省你的嘴吧!你不花言巧语,我也跑不了。还有你给我滚下去,你人高马大的,我禁得住你压?”
茉喜想睡,可脑子里乱哄哄地转起了跑马灯,让她双目炯炯,不能闭眼。然而若问她在想什么,她却又说不清楚——似乎也没特地要想什么,只是万嘉桂与凤瑶争先恐后地往她心里钻,一钻一个血窟窿。
陈文德向旁一滚,滚到了茉喜身边。茉喜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一张嘴就要射出明枪暗箭,然而很奇妙地,他始终是不怒。他绝不是尊重女性的绅士,茉喜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尊重的美德,可他就是觉得茉喜有意思——又有模样,又有意思。“模样”与“意思”并驾齐驱,宛如两匹齐头并进的烈马,他顾了这匹就顾不上那匹,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居然让他有点眼花缭乱了。
小兵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吃,看一眼,把脸扭开,片刻之后,再偷偷地看一眼,仿佛是有点好奇,也仿佛是有点羞涩。茉喜知道小兵正在暗暗地研究自己,但是满不在乎。将一大碗米饭和两盘菜中的精华全挑着吃了,她又喝了一大杯热水。吃饱喝足之后起身走回床边,她踢飞脚上的鞋子,一头滚到了床里。
“睡吧。”他侧身面对着茉喜说话,“给你一夜的假。明天再敢跟我推三阻四耍花招,我拧了你的小脑袋!”
茉喜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单手把托盘往自己面前拽了拽,然后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筷子尖戳进菜盘子里,她翻翻捡捡地挑肉吃。她胳膊疼,下身疼,从头到脚仿佛被陈文德拆了一遍,无处不疼。然而疼也得吃——你自己不吃,难道还有人哄着你吃喂着你吃吗?不但要吃,还得多吃,吃一口是一口。
茉喜转身背对了他,不再回应了。
小兵说话的时候不看人,对着地面作回答:“我给你拎马桶。”
茉喜觉着自己守着个陈文德,必定是睡不着,然而眼睛闭了片刻又睁开,她忽然发现屋中大亮,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地好睡了一夜。连忙翻身回头向外看去,她就见陈文德坐在窗前的一张小桌旁,正在低头守着一只大海碗连吃带喝。窗外是雪后晴天,屋内炉子烧得也热,阳光没遮没掩地照进来,虚化了陈文德那一头凌乱短发。
茉喜眼珠一转,随即问道:“那我要是想撒尿怎么办?也尿屋里?”
头发乱,脸却是挺干净,一身军装也换成了干净货色,只是依然穿得不利落,拖一片挂一片。嘴里含着东西扭过头,他看了茉喜一眼,眼中蕴着一点笑意,除了笑意还有其他情绪,然而那情绪明暗不定,让人辨不清晰。
小兵一听,当即横挪一步挡到了她面前,坚决而又恭敬地低声说道:“司令发了话,不让你出屋。”
茉喜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丝温暖甜蜜的酒气,所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吃什么呢?”
她刚把最后一粒纽扣系好,房门便开了。方才送来一壶热水的小兵走了又归,这回端进来一只大托盘,盘子里摆着一碗米饭和一荤一素两盘热菜。茉喜这回看清了他,发现这小兵生得眉清目秀,是个干干净净的半大小子。伸腿下床趿拉了鞋,她不急着吃,迈步想往外走,“我去前头瞧瞧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