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打量他:“你发了财还在银行打卡上下班?你疯了啊。”
面前座位上的男人站起来,对卡门说:“你来坐。”卡门以为他要下车,谢了一谢就坐了下来。没料到让座的那个男人不走,一边用背顶住那只咸猪手,一边继续刷手机。
刘剑锋“哎”了两声:“上班总归要上的咯,不上班我干嘛啊?人不要废掉的啊。”
原来当年父母也没那么老。卡门突然震动了一下。
“有钱了干什么不行?环游世界啊,比你每天上下班打卡有意思吧?”
正在这时,一条粗壮的手臂从卡门的腋下伸到前胸,搭在旁边的把手上。这个位置很有意味,虽然蹭到了卡门的胸,但手主人可以无辜地宣布地铁太挤了,他只是想拉住把手。卡门换了换姿势,鄙夷地看了身后一眼,但没有骂人。骂人太消耗精力了,留在工作里吧。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地铁里破口骂人,怎么想,怎么像以前工人新村的阿姨妈妈们。其实想一想,自己高中时,父母也不过四十多岁。
“上班还是要上的,”刘剑锋再次重复。
看来这个剧热播不假啊,卡门在心里把剧里那些演员都盘算了一遍。
真行,全世界都在想财务自由别上班,只有他住几千万的豪宅拿三十万的年薪。
高中时候读小说,说地铁就是现代人的黄泉,黑漆漆,惨淡淡,身边贴着没有温度的人。那描述得可不是现在的地铁。现在的地铁虽然也是前胸贴后背,但人没有温度,手机却有。卡门无论转到哪个方向,都无缝链接在旁边人手机上看完了刚上线的热播剧。
卡门这几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参观完刘剑锋家后一屁股坐在宜家沙发上:“你说吧,什么择偶标准,我帮你想想。干我们这行,别的不说,俊男美女一抓一把,老同学的忙肯定要帮。”
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地铁了,确切说,自从常驻北京后,就不再有坐地铁的习惯。卡门想到上海地铁一号线刚开通时,还是个旅游景点,中小学生组织春秋游去坐一次地铁。她跟钱佳玥手拉手:哎呀,外面好暗啊!啊?这样就到了啊?现在呢,有几条线?十三条?十五条?千疮百孔的地下。
刘剑锋被水呛了一口,摆着手:“算了算了,我可不是煤老板。”
“搞什么啊!”卡门怒了。天地变色,连一个专车司机都抛弃她。果然男人都靠不住。
老实讲,对结婚欲望不大。很多年前辛辛苦苦凑了首付要结婚买房,但未婚妻的前男友特意跑来,甩了一叠床照。刘剑锋和她在一起三年,但照片上的日期是连续的。也算因祸得福,一气之下,首付的钱全买了哥们推荐的比特币。反正也就十几块一个。当时买的时候,比女人买包还绝望。
卡门在酒店门口,伸长了脖颈在一片雾水茫茫中辨认来车的车牌。身边摩登漂亮的男男女女争先恐后上了车,溅起来的水花让卡门的小腿一凉。卡门于是愈发焦急起来。正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您的专车司机已经取消订单。
“对了,”卡门一拍大腿,“钱佳玥要回国了,她刚离婚哎,要不你们俩凑凑?钱佳玥人品你放心的吧。”
台风临境,上海暴雨,天地惨淡。
这次,刘剑锋的水从鼻孔里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