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钱佳玥目瞪口呆。
很多年了，他都是那个出色的好学生。从来都是他选自己要干什么，从来没有人选过他，从来没有人不要过他。这是一个开始？还是一个结束？
陈末在《很爱很爱你》的后面，用变色水笔，龙飞凤舞写：“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篮球场上本来有几个高二的在打篮球。慢慢地，日头压了下来，变成了远方楼顶上的一个金黄色的圆圈。人少了，不一会儿散了。天渐渐黑了。门房刘师傅打着手电筒照过来：“喂，谁啊？哪个班的？学校关门了，快点回家！”
钱佳玥也诚心正意把这首歌词抄在本子上给陈末看，换来陈末的嗤笑。
肖涵这才背起书包，走出校门。
十五岁的时候，文艺女青年的心，仿佛预备好了要受全世界的欺负。“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幸福的地方去。”钱佳玥看着歌词，心里百转千回，一会儿代入到了自己和肖涵的关系中，一会儿又对大方弃妇感到发自内心的佩服和向往。于是，跟卡门逛新华书店时，也扭扭捏捏花了9块8买了盒磁带。夜深人静，偷偷把英语磁带换出来，把刘若英放到walkman里去。
刚骑车出校门，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真的没有啊！”
钱佳玥从小听的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陈秀娥偶尔放放“美酒加咖啡”“甜蜜蜜”，都要被陈老太一顿批判。初中时候，卡门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族，但钱佳玥心里，是不屑卡门那些花花绿绿的磁带的，觉得“非正经女生所为也”。只有那个暑假，电视电台所有的地方都在放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
肖涵往旁边看去，只见一群人在那里，近一点发现，就是前两天看到的几个技校生。
她们还在本子上交流歌词。
“你们在干嘛？！”肖涵忽然大吼了一声。这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非常不符合他有些闲事不要管的人生准则。
一本本子，买来一个多礼拜，就快用掉一半。活页纸换了，继续写，小女生间永远对这套乐此不疲。
那群人回头看了肖涵一眼，对蹲在一边的人说：“明天！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明天啊！别想躲！知道你哪个班的，信不信把你做的那点事都捅出去？”
其实就是本可以换活页纸的本子。前面半本，都是各科笔记，后面一半，用来通信交流。陈末经常洋洋洒洒写一大堆，写完了，胳膊稍微一碰钱佳玥，钱佳玥就了然地偷偷接过来。上面经常画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卡通形象，和各种编排老师的话。钱佳玥一手捂住嘴，不敢笑，等老师目光似乎望向了远方，才在下面急急回应几句。
等那群人走后，肖涵走过去，看到了地上有点挂相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看着眼熟，让肖涵记起来那天一起领自强奖学金的事。
下课讲话讲得起劲，上课难免也要讲。被各科老师抓到过无数次。陈末无所谓，钱佳玥有所谓。从小好学生乖乖女做惯了，被点名叫起来的时候，钱佳玥经常性脸涨通红，想找地缝钻。但老实说，陈末讲的东西比什么中国有哪五条河，质壁分离是怎么回事，化学元素周期表都要有意思多得多了。钱佳玥也不忍心叫陈末闭嘴。于是，两人一合计，去西宫买了本谍报本。
“你是高一五班的？”肖涵问。
陈末表面上看着潇洒酷酷的，其实是个话痨。跟人熟了之后，可以滔滔不绝讲三天三夜。她从小看的杂书多，不像钱佳玥，课外书就只有“优秀作文选”和“解放日报”，金庸也是考完中考被卡门怂恿着看的。下课后，陈末经常绘声绘色，从《基督山伯爵》讲到《三个火枪手》，从《灌篮高手》讲到《银河英雄传说》。有一回还偷偷摸摸背了两本三言二拍到学校里来，两篇赤裸裸的黄色小说看得钱佳玥瞠目结舌面红耳赤，一颗心扑通跳个不停。
刘剑锋抬起头，看了一眼肖涵，赶紧把头埋下。
“不人道啊不人道，一连上七天课，谁能受得了？”陈末把本子递过来，上面配了一个樱木花道漫画大哭的动漫头像。
肖涵看到地上扔着一双鞋，有点好奇。于是下了车，问：“你没事吧？他们要你明天干嘛？”
一转眼这周上课已经上到了第六天，所有人都神形俱废。历史老师还强撑在课堂上滔滔不绝，但下面的学生，心都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刘剑锋不回答，站起身捡起书包和鞋，拔腿狂奔，不一会儿，身影就淹没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