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爱萍想了一想,说:“喜欢不喜欢,不是我们挑的。有什么工作,就要做好,你妈妈是很顶真的人。”
肖涵烦乱地翻着卷子,想先从自己最有把握的题开始做,把能拿的分先确定拿上——可是,到底那道题真的有把握?他的草稿纸从来整齐,规规整整按顺序标着编号,方便自己回过头检查,但这次,开始乱了。正在他心猿意马时,只听见周围轻笑的声音:“这么快交卷,考不上当心两记头挞!”肖涵抬头望去,只见常无忌一只手抓着自己的鸟窝头,一只手插在校裤口袋里,无所谓地朝周围笑着,走出了教室。
“但我不喜欢你去做伺候人的事,”肖涵委屈地说道。
但这次他很慌,很多题都摸不到头绪,自从上高中后,那种笃定的心情就慢慢不见了。上次分班考大家分数都很接近,他虽然是年级第一,但和第二只差了0.5分,和第十也只差了2分。排名表上无数的并列,加上69分的数学成绩,都让他有一种恐慌和紧迫。虽然他并不喜欢数学竞赛,但他很恐慌——万一自己落选,或许意味着,那个肖涵时代,也即将落幕。再接着,他更分神了。他想到了关爱萍和张启明。他忽然觉得,自己认定会到来的未来,其实未必会来。
关爱萍停下自行车,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望着儿子。肖涵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使是肖友光刚刚去世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仿佛永远懂事,仿佛从来不会发脾气闹委屈。
12点10分,周围和一班班主任田野准备开始发考卷了。近百人的教室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彼此打量,然后是刷刷刷传卷子的声响。肖涵很紧张,捏着笔的手有些抖,人也有些走神。按照自己的习惯,他匆匆把考卷上的题都浏览了一遍,他脑子里有很多抽屉,每个抽屉上贴着标签,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每道题扔到合适的抽屉里。
“都是劳动,我劳动赚钱,我踏实,我光荣,”关爱萍说。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像韩寒那样大放厥词“数学只要学到初中就够了”的,始终是个异类。理科生是一种虚荣,一种和智商划了等号的傲人虚荣。那时,哪怕是在宣称“人文见长”的二中,除非是文科特别优异,否则高三分班去学了政治、历史,总有矮人一头的感觉。而相反,如果是理科竞赛队的,那简直就是插上了天使的光环,整个人blingbling在响。所以,尖子生们一个个卯足了劲,三个重点班来了一大半。
“那你不是……”一瞬间,肖涵差点说出口,那你不是和张启明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这样委屈自己?但理智立刻回归,肖涵觉得羞愧:他怎么竟然会想到让关爱萍去靠张启明。
肖涵的这种感觉,在竞赛选拔赛后更强烈了。选拔赛是自愿报名的,选在午休时间,在阶梯大教室。到了12点,渐渐人已经坐得8分满了,肖涵举目望去,几乎都是重点班的熟面孔。
“我不是什么?”关爱萍不懂,追问。
两人不欢而散,最终,常无忌还是去了普通班,周围也去了五班当班主任,而一班这些原来的天之骄子,顿时觉得矮了几分。
肖涵不知道怎么接口,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路边花坛边,蹲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的身影,似乎很熟悉。
周围生气:常无忌是要考高考的普通学生么?这是要走竞赛的苗子!
“妈,”肖涵指着那个身影,“那个好像是我同学。”
周围光了大火,跟吴春华在校长面前拍了桌子,被吴春华一一驳回:高考就考你数学一门么?现在什么韩寒现象讨论那么激烈,我们二中可不吃偏科这套!
“不会吧?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干嘛?”关爱萍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但遭到了教导主任吴春华的激烈反对——常无忌的外语语文分数都低,物理化学也不怎么太好,政治竟然考出28这种反向逆天的分数。算三科五科,不管怎么算,他的总分都不够上重点班。
他们推着车走进,果然,一张被路灯照得白皙透明的熟悉侧面出现在肖涵眼前。
但周围心里是真舒畅,眼角旁边的皱纹笑得能夹死苍蝇,喝茶喝出来的黄板牙呼哧着香烟,吐出一个又一个舒心的圈来。他伸个懒觉,揉着肚子,在教研办公室翘着二郎腿:“这个学生我要了,给我放到一班来!”那时候,他还是指定的重中之重,一班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