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娥白眼一翻:“哦哟!还中饱私囊!宝宝他们是在做慈善好吧?给那个谁?”钱佳玥补充:“孤儿院。”“对对,孤儿院!做慈善啊!饱什么私囊?”陈秀娥据理力争。
陈老太一脸大义凌然:“我不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
但陈末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陈彭宇听到他们周六要义卖报纸,只从鼻孔里“哼”一声:“形式主义。你们学校不教你们好好学习,一天到晚搞这种形式主义。”陈末分辩:“这是慈善!你这种冷血的人不会懂的!”
五班分到的地方,是新村附近一带的公交车站。这让陈老太和陈秀娥都很高兴。陈秀娥开心地说:“宝宝,你放心,叫外婆带人来捧你们场!你外婆做了几十年工会工作,新村里招招手,就不止五十个人,到时候包你把报纸都卖光!”
陈末觉得陈彭宇冷血由来已久,最近的触发点是,那个一直站在陈末家楼下等陈总的女销售。早上5点就来了,等到陈彭宇上司机的车;下午4点多又来了,站着等陈总回家。风雨不改。
儿子长大了,开始嘴上有青青的绒毛,开始内裤上有不明物体。再不是那个可以搂在怀里想亲就亲的小人了,也不是那个冒着鼻涕泡说要找“爸爸”的不懂事的孩子了。他在想什么?关爱萍看着台灯下肖涵笔直的背影,觉得有点心酸。肖涵太懂事了。这份懂事让关爱萍欣慰,又让她觉得有点疏远。
陈彭宇素来最恨这种追业务追到家里来的,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她,任人家站了几个礼拜,从来不朝她看一眼。倒是有一天,赵依芳忍不住了,看那女孩实在可怜,让进家里来等陈彭宇。
关爱萍不说话了。她40出头,岁月还没有完全覆盖年轻时候厂花的风采,额头上只有浅浅的几道皱纹。自从九厂倒闭大家下岗后,她去街道找过两份工作,最近这份在东方书报亭的已经干了三年。肖涵上高中后,关爱萍迫切地感受到了大学学费的压力,又找了份晚上给人做饭的活。从早上5点离开家,到晚上9点到家,然后做家务,准备第二天肖涵的早晚饭。连轴转的辛劳,让她保持了和年轻时一样纤细的身材,也让她觉得,生活沉重得只有靠倔强来顶。
这下可炸了窝了。陈彭宇一回家,爆吼了半个多小时,先把那女孩劈头盖脑一顿臭骂,甚至威胁说再在家附近看到她就送她去公安局。女孩走后,又对赵依芳一顿臭骂,骂得赵依芳直抹眼泪。
肖涵不喜欢听他妈妈说这些。他心目里的妈妈,戴着洁白的女工帽,在大礼堂里接过“三八红旗手”的红旗,接过无数“先进工作者”的奖状。没有憔悴、没有风尘,只有坚强和骄傲。“妈,好了,”肖涵一边擦脚一边对关爱萍说,“我们自己会计划的。”
“你冷血!”陈末当然帮着妈妈,“你不近人情,你还要别人跟你一样铁石心肠!”
关爱萍一边铺床一边说:“50个人每人50份,那就是2500份,你们十几个人分分,一个小时不知道够不够。分报纸有诀窍,我教你,你先看看有几个版,然后按照流水线操作,不要一个人分……”
陈彭宇冷笑:“我冷血?她做做样子你们就放她进来了?你们知道我要担多大责任!”
肖涵的脚泡在水里:“就班干部和小组长,大概十几个吧。”
“我也是看她可怜,诚心……”赵依芳分辩。
“最烦的是分报纸,”关爱萍对肖涵说,“你们要是班委先到要去分报纸,大概8点就要开始分了。你们几个人一起分?”
“可怜?她诚心?”陈彭宇气急,“这是她的工作,她就是程门立雪立死,也是她的事!靠这个就能要挟我?你们这些人,就是妇人之仁!喜欢施舍是吧?喜欢自己自我感觉好一点是吧!我告诉你,早着呢!做生意那么容易啊!”
但卖报纸还不是最辛苦的。
所以陈末这次并不理陈彭宇的冷嘲热讽,而是对赵依芳说:“妈,你明天7点半一定要把我叫起来!”
卖报纸可以不是简单的活,报纸越来越厚,越来越沉,铜版纸、彩印,每人份额50份,瘦弱点的女生拿在手里就走不动道。而且,不能傻坐着等生意,不能几个人聚一块竞争,沿街扛着卖,倒是真能体会一下卖报歌的歌词。
周六早上7点半,天气爽朗。上海马上要进入金秋十月,空气中退去了夏日的暑气,云渐渐高了,天也湛蓝。钱佳玥在肖涵家门口磨蹭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决定还是自己管自己走。
慈善日是二中的传统项目,每年九月,高一全年级参加。前年是给流动献血站发广告,去年是替儿童基金会街头募捐,今年报业集团捐了报纸,于是要义卖报纸,义卖所得的钱捐给孤儿院。
自从申请表事件发生后,她几次三番想跟肖涵说声对不起。但每次遇到肖涵,肖涵都一副根本不记得的样子,说话、表情都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但钱佳玥心里总觉得,好像不一样了,他们之间多了一丝冷淡。她很不安,又疑心是自己多虑,怕自己一厢情愿的莽撞又冒犯了肖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