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河流下去的时候,卫韫也赶到了清水镇。
“好了,别想太多。”
顾楚生慢慢说着上辈子的事,楚瑜就听着。
楚瑜叹了口气:“你先休息吧。”
“后来辅佐了幼帝登基,我和他摄政,终于安定了一些几年,但幼帝很快长大,被宦官怂恿要亲政,卫韫还权之后,小皇帝就开始作死。好不容易稳下的江山又动荡,卫韫便举事了。”
顾楚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卫韫背着他,怕吵着他,便没有和楚瑜多说话,安安静静走了出去。
“其实,大楚本来就积弱,要不是卫韫硬撑,早就完了。”
路比想象中要漫长,走到黄昏,也没看见卫夏,倒是见了一间茅庐立在远处,卫韫看了看天色,同楚瑜道:“怕是有雨,我们先歇息吧。”
“也不大吧,”顾楚生闭着眼睛:“北狄被卫韫打灭族了,一路往西走,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后来联合陈国又打回来。有人举事,有人叛乱,国家一直打来打去,没有消停过。”
楚瑜点了点头,同卫韫一起走了进去,三人敲响大门,却是一个老者开了门。
楚瑜随口道:“和如今变化大吗?”
老者头发雪白,看上去八九十岁的模样,卫韫恭恭敬敬说了来意,又给了老人银子,老人看了银子一眼,摇了摇头道:“你们进来吧,帮忙做顿饭就好。”
“上辈子,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三人连连道谢,进了茅屋之中。
然而如今,她背着他,却不会骂他了。顾楚生不由自主捏住了拳头,终于道:“阿瑜,你说句话吧。”
老人身形佝偻,卫韫去房中做饭,楚瑜安置了顾楚生,同老人坐着聊天。
楚瑜从来不会背叛他,也不会抛下他。
房屋不大,老人的声音清晰传到厨房中来。
那时候无论她怎么骂,他被她背着的时候,都会知道,安全了。
“我姓李,叫李谋,以前是元城郊外种地。我有三个儿子,八个孙子,还有重孙,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
他顾家本来就是书香传家,他也就是在六艺中学过骑射舞剑,花架子还行,但是和楚瑜这样从小打磨出来的是完全不能比的。当年在昆阳当县令,结了太多仇家,好几次被追杀,他受了伤,就是楚瑜这样背着他,一路背,一路骂。骂他惹事,骂他又给自己找麻烦。
“那他们人呢?”楚瑜好奇,老年人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顾楚生皱起眉头:“莫不是他们遗弃了您?本……我去找他们,一定要按律处置!”
顾楚生靠在她的背上,他听着她的心跳,想起年少时,好多次,她都是这么背着他。
“抛弃?”李谋愣了愣,随后赶紧摆手道:“不不,我不是被抛弃的,我是自愿出来的。”
说着,她站起身来,将顾楚生背起来,淡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我活得太长了,”李谋叹了口气:“我八个孙子,五个充军,说是要给我们留后,重孙也都去了,家里就剩些女眷和老人。我儿子也已经六十多了,没什么力气了。我在家做什么啊?税赋重,天天打仗,家里还字都吃不饱,给我一个老年人吃的做什么?”
楚瑜笑了笑:“等日后,你再同我说这句话吧。”
“我不想麻烦他们,”李谋苦笑起来:“反正我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便自己来了。这屋子我也不知道是谁的,自己占了住了,我还干的动活儿,外面栽了些小菜,我就天天等着什么时候死,但是等啊等,也没死。”
顾楚生没说话,他看着楚瑜,好久后,却只是道:“可是除了你,我无所求。”
“他们不来看看您吗?”顾楚生皱着眉,李谋愣了愣,片刻后,他苦笑起来:“兵荒马乱的,看了做什么?经常来看,万一什么时候不来了,我心里还难过。倒不如不要来,就算有一天真的来不了了,”老人叹了口气:“也不觉得难过。”
“因为楚瑜志不在后宅,更不会给谁低头。我喜欢卫韫没有错,可我也不会为他改变什么,委曲求全。顾楚生,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这与我无关,”楚瑜笑了笑:“但是,认识这么多年,我希望你过得好。”
听着这话,卫韫在厨房里炒菜的手顿住了。他看着外面阴暗的天色,好久没有动作。
“为什么?”
而顾楚生和楚瑜也沉默下去。老人却是笑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大点事儿就愁眉苦脸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李谋拍了拍顾楚生的肩,站起来道:“生死之外,均无大事。哪怕是生死,于这世间,也是了无痕迹的。”
“你知道我离开卫府是为什么吗?”
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三人,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着。
“那又算什么喜欢?”
这一顿饭里有楚瑜打的鱼,老人吃得高兴,连连说好久没吃到肉了。
楚瑜听见这话,抬眼看他:“那你就喜欢。可你要知道,这份喜欢不会改变什么。你依旧是顾楚生,你的梦想,你的责任,你当做的,不当做的,不会因我有任何改变。喜欢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我不介意你喜欢我,顾楚生,只是你要明白,这份喜欢你该放在你的限度你,我不会回应你,你不能强求。而你也不会为我改变你的人生,你依旧是你。”
等到夜里睡下,因为只有两个房间,便是顾楚生睡一间,老人单独睡一间。卫韫和楚瑜到大堂里去,外套打了个地铺,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