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复重复:“我知道。”
那些长棍,是以前卫家施行家法时用的,卫家已经多年不曾请过家法,柳雪阳听着人来,她抬起头,冷道:“我不能放纵你们,将卫家的名誉毁了。”
“我知道。”
“名誉?”
蒋纯没回应,她喘息着,痛苦闭上眼睛。
卫韫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没有她,连命都没了,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什么名誉?!”
“你可以与猛虎搏斗,却很难扛过蚂蚁吞噬。因为有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一拳打过去,该打在谁身上。”
“母亲,”卫韫声音冷下来,他头一次失了理智,再不想什么克制,什么平衡,他定定看着柳雪阳,嘲讽开口:“您这样的行径,与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她一贯隐忍,然而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发泄到了这一刻,楚瑜垂下眼眸,慢慢道:“大概是因为,这世上最难扛过的,便是人心吧。”
“你放肆!”
蒋纯大口大口喘息,她死死捏住楚瑜的手腕,仿佛是难过到了极致。
柳雪阳怒喝出声:“莫要再胡言乱语,给我回屋去!”
“生死咱们扛过去了,国破咱们扛过去了,怎么如今,就抗不过去了呢?”
“我不会回去。”
“最艰难的时候都走过了,为什么如今大家都好好的,却就要散了呢?”
卫韫转过身去,平静道:“今日除非你打死我,不然我就去找她。”
听到这话,蒋纯再也克制不住,整个人依靠着楚瑜手臂的力量站立着,嚎哭出声。
说完,卫韫便提步走了出去。
“阿纯,我一直是你家人。”
然而在提步那瞬间,侍卫手中的棍子便狠狠砸了下来,猛地打在了卫韫的背上。卫韫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跪了下去。卫夏焦急出声来:“老夫人,王爷才刚受了伤!”
蒋纯已经很努力了,可她的声音还是变得含糊,她的眼泪也只是越来越多,她似乎是太过痛苦,身子都有些佝偻,楚瑜走到她身前来,将她搂进怀里,叹息出声来。
柳雪阳没说话,她咬着下唇,眼泪簌簌而落。
楚瑜静静看着她,看她慌忙擦着眼泪,听她颤抖着声道:“我本就不是个坚韧的人,我得找个什么靠着,才立得起来。你来了,我便觉得,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无论风风雨雨都能走过。可是小七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她不明白。
蒋纯说起这些,红了眼眶,她似是有些难堪,艰难笑起来,抬手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忙道:“说这些矫情话,让你见笑了。”
她真的不明白。
“我没有家,是阿束给了我家。他走之后,我本无处可去,无根可寻,是你给了我命,又重新给了我一个家。”
不过是少年人的情谊,多几年就忘了,再过些时候就散了,何必这样执着?
蒋纯沉默着,好久有,她艰难笑开:“你知道吗,五年前,小七头一次和我说他喜欢你的时候,我就担心着这一天。”
有什么比名声重要,比清誉重要?
“这时候了,”楚瑜轻笑出来:“你还同我开玩笑吗?”
她没出声,执行家法的人就不会停。卫韫每往前一步,两侧的侍卫便会将大棍落下来。
楚瑜有些意外,她露出诧异的神色,然而说完这句话,蒋纯便闭上眼睛,有些痛苦道:“我玩笑的,不用在意。”
他撑不住了,摔到地上,又撑着自己站起来。
蒋纯没说话,她静静看着楚瑜,喉头哽咽,她想说什么,却是不敢开口,她克制着自己情绪,好久后,才沙哑出声:“可不可以,不要走?”
大棍再次落下,他再次被击打到地上,却还是要站起来。
楚瑜点了点头,温和道:“我与她说开了,她容不下,那我便走好了。”
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呼吸都觉得疼。后面的路,他自己是爬出去。
说音刚落,她看着这长月和晚月收拾出来的细软,瞬间苍白了脸色,她颤抖着唇,抬起头来,不可思议道:“你要走?”
他听见卫夏的求饶声,听见卫秋的争辩声,等到后来,他一层一层爬过卫家阶梯,喘息着站起来的时候,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收拾着行礼是,蒋纯急急走了进来,她似乎是等了许久,焦急道:“婆婆如何说?”
他就听见大雨滂沱而下,噼里啪啦。而后他看见刚刚回来的蒋纯,蒋纯呆呆看着他,片刻后,她猛地反应过来,焦急道:“她去青州了,从东门出的!”
哪怕面对柳雪阳说得再如何从容,可五年付出变成这个屋中一片狼藉,她也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卫韫没有来得及回应,他依靠着本能翻身上马,随后便朝着东门冲了出去。
其实她从没想过会有用到它的一天,在当年的时候,她也曾经真心实意,想在这个府邸,安心待上一辈子。
他整个人趴在马上,感觉胸腔处所有疼得让人发抖。
她低头从那些信件里,拿出那一封“放妻书”,看着卫韫稚嫩的字迹,无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