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双终于开口,神色里带了几分敬意:“我见过最坚韧的病人,也只在里面呆过四个时辰,而且早在第二个时辰就大喊大叫要出来了。他……很好。”
“嗯。”卫韫应了声,转过头悠悠看去,哑着声道:“我……”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我夫人呢?”
“他很好。”
“大夫人在洗漱。”
卫韫一直在浴桶里,他已经疼得咬穿了帕子,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仍旧是控制着自己,蜷缩在浴桶里,一言不发。
沈无双用了“大夫人”这个词,于是卫韫便明白,他是在委婉表达自己已经知道他们真正关系的事。
沈无双倒完药,直起身来,瞧着卫韫。
卫韫没说话,沈无双想了想,终于道:“你……喜欢她?”
听到这话,楚瑜整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个她不用提,两人心知肚明是谁。
“第四碗药……”沈无双迟疑了片刻后,慢慢道:“自筋骨到血肉,无不疼至极致。到底多疼……我没敢试。”
卫韫闭上眼,低低应了一声“嗯”。
“第三碗药,剥皮抽筋。”
这坦坦荡荡的态度,反而让沈无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低着头找着穴位,漫不经心道:“她知道吗?”
“第二碗药,千刀凌迟。”
“不知道。”
“第一碗药,如万针扎身。”
“那你想让她知道吗?”
她皱起眉头,看着往里面加药汤的沈无双,皱眉道:“到底有多疼?”
卫韫沉默了,许久后,他慢慢道:“等一等。”
楚瑜看他在药汤里蜷缩着,她伸出手出,将手放在药汤里,却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等什么?”沈无双有些疑惑,卫韫看着床上因风轻轻摇曳的结绳,慢慢道:“如今我在刀尖上走了,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一步。等我走完了这段路,报了家仇,平了天下,确认我能护住她……”
等到第三个时辰来临,卫韫的神智几乎是模糊的,沈无双将药给他喝下去,卫韫整个人都在发颤。
说到这里,他还是犹豫,最后才道:“且再看她。”
卫韫在努力听,可是他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你这人,”沈无双忍不住笑了:“可真是够能忍的。”
她只能故技重施,继续沿着方才的话题讲下去。
卫韫轻笑,目光里却装了几许难过。
楚瑜看着卫韫的模样,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不是我能忍,我总不能让她在卫家,再守第二次寡。”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又迅速反应过来,死死将自己压在了药汤里。沈无双赶紧塞了块帕子给卫韫咬着,同楚瑜道:“你继续看着。”
“那万一这中间,她爱上其他人了呢?”
药汤加进去的时候,卫韫赶到仿佛是有刀刃划过血肉,一块一块将肉剃下来,似如凌迟。
沈无双有些疑惑,听到这话,卫韫抿了抿唇,却是道:“不会。”
卫韫咬着牙,就着沈无双的手一口饮尽。沈无双又提了一个桶来,将新熬制好的药汤加进去。
沈无双挑眉,卫韫看着远方:“我在她身边。”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沈无双端着一碗药走进来,递给卫韫道:“喝了。”
这话让沈无双笑了,他将针拔出来,笑着道:“那我祝你好运。”
她说的事儿其实并不有趣,都是些小时候的见闻。然而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卫韫就被她的声音完全吸引了过去,他疼痛减轻了很多,就静静看着楚瑜,像一个孩子一样,目光迷离。
卫韫应了声,沈无双拍了拍他的腿:“有感觉没?”
于是南越虽小,却在西南边境,对抗着大楚这样庞大的国家。
卫韫点了点头,沈无双站起来:“休息睡一觉,醒来后在床上动动腿,等晚点让卫夫人扶着你走一走,明天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养了这么久,你筋骨都该养好了,如今能有感觉,淤堵也就差不多散了。”
对敌人极尽残忍,对自己的族人全心全意。
说着,沈无双起身,留了句他走了,便大大方方离开。
然而他们爱恨分明,爱你时坦坦荡荡,恨你时淋漓尽致。
卫韫躺在床上,自己活动着自己的腿,没了一会儿,楚瑜回了房间来,她和他隔着帘子睡下,等到了晚上,楚瑜便扶着他开始行走,走到月上柳梢,卫韫满头大汗,却是已经差不多能正常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