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长月已经端着药走了进来,见楚瑜醒了,激动道:“少夫人,你醒了!”
他虽不哭不闹,却不代表不痛不恼。
楚瑜点点头,抬手让长月扶了起来。
蒋纯微微一愣,她随后明白,卫韫并不是在帮楚瑜守夜,只是借着给楚瑜守夜的名头,给自己无法安睡寻一个借口。
她有些燥热,旁边卫韫给她端了水,她喝了几口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几时了?”
蒋纯本想劝卫韫去睡下,毕竟有下人守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卫韫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守着嫂嫂,我心难安。”
“卯时了。”
高烧第一日,楚瑜烧得最严重,大家轮流看守,等到半夜时,所有女眷便都守不住了,只有卫韫身体好,便在下人陪同下守在屋里。
长月从楚瑜手中接过杯子,楚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卫韫身上:“你怎的在这里守着?”
卫韫都是皮外伤,唯有腿骨需要静养,包扎之后坐上了轮椅,倒也没有了大事。听闻楚瑜染了风寒不起,于是从第二日开始,便过去侍奉。
“嫂嫂染疾,小七心中难安。”
只觉得药汤一碗一碗灌下来,隐约间听到许多人的声音,她睁眼看上一眼,便觉得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卫韫说得恭敬,楚瑜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是心中难安,还是难以入眠?”
回到房间梳洗之后,楚瑜便觉得自己是彻底垮了,她倒在病床上,一连睡了三日,都迷迷糊糊,不甚清醒。
“皆有。”
楚瑜点点头,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瑜面前,卫韫也没有遮掩:“本也难眠,便过来守着嫂嫂。”
等他走了,旁边晚月才询问楚瑜:“少夫人,回了吗?”
楚瑜淡淡应了一声,和卫韫这一问一答,她慢慢从梦境里缓了过来,也就没了睡意。她斜斜靠在床上,颇有些懒散:“怎的睡不着了?”
他从灵堂里走出来,卫夏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去搀扶卫韫,卫韫也没拒绝,给卫夏和卫冬搀扶着,离开了灵堂之中。
“会做梦。”
那人仿佛是浴火而生的凤凰,在经历彻底的绝望后,化作希望重生于世间。
“嗯?”楚瑜抬眼,卫韫垂眸看着自己衣角的纹路:“总还梦到哥哥和父亲还在时。”
没有不舍,也没有难过,没有流泪,更没有哀嚎。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敢去指责一句不孝。
梦得越美好,醒来越残忍。
接着他站起来,神色平静踏出了灵堂。
楚瑜没有说话,片刻后,她换了话题道:“你见了陛下了吧?”
各位少夫人不忍再看,各自转过头去,只有楚瑜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少年身上,她看着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跪了下去,从旁边取了三柱香后,恭敬叩首,然后放入香炉之中。
“嗯。”
卫珺儒雅,卫束沉稳,卫秦风流,卫风不羁,卫雅温和,卫荣爽朗……明明是各异的特质,却都在这烛火下,在那名为卫韫的少年身上,奇异融合在一起。他们仿佛有什么是一致的,以至于光看着那背影,众人就能从那少年身上,寻找到自己想要的影子。
“有说些什么吗?”
世子卫珺,二郎卫束,三郎卫秦,四郎卫风,五郎卫雅,六郎卫荣。
“陛下同我说,让我体谅他的难处。”
几位少夫人看着卫韫的背影,他身着囚衣,头发用一根发带散乱束在身后,明明还是少年身影,然而几位少夫人却都不约而同从这少年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丈夫少年时的模样。
听到这话,楚瑜轻嗤出声,懒懒瞧向他:“你怎么回的?”
蒋纯和姚珏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看见卫韫站在灵堂里,她们顿住步子,没敢出声。
不管怎么回,必然是让陛下满意的答案,否则卫韫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腿骨隐隐作痛,他却还是走到了那灵堂前方,七具棺木落在灵堂之中,七具灵位立于祭台之上,烛火的光闪闪烁烁映照着那灵位上的名字,卫韫静静站在棺木前,整个人孤零零的模样,仿佛是天地间就剩下了那一个人。
虽然楚瑜一步一步让皇帝有了卫家忠心不二的感觉,但此事毕竟是皇帝对不起卫家,如果卫韫有任何不满,或许也就不在这里了。斩草除根,本也是帝王常事。
所有人止住声音,卫韫推开了卫夏卫冬,自己一个人往灵堂走去。
“我同他说,我不明白很多事,但我知道我是卫家人。”
卫韫没说话,他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灵堂上。
这答案让楚瑜觉得很有意思,她曲了曲腿,将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笑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卫家家训护国护君,生死不悔,你是在表忠?”
他目光平静看着院子,旁边管家带着人来,焦急道:“七公子先回房里让大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