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卫家如今满门男丁,仅余一位少年归来,这份牺牲,难道还换不来我卫家一门,一个安稳下葬吗?!”
谢玖注意到楚瑜的目光,她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楚瑜抬头,看向远处站在墙角下一个老者。
谢太傅。
那老者穿着一身黑衣,双手负在身后,平静看着楚瑜。
谢太傅。
谢玖立于他身后,为他执伞,楚瑜身上血与泥混在一起,卫府所有人顺着楚瑜的目光,看向那角落,只有姚珏还抱着卫风,哭得撕心裂肺。
她张了张口,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楚瑜盯着谢太傅,猛地扬声:“太傅!天子之师,正国正法,您告诉我,是不是满门忠血,是不是百年英魂,还不如宵小阳奉阴违溜须拍马,还换不来唯一那一点血脉安稳存续,还得不到一具棺木,安然入土?”
说着,楚瑜转过头去,盯着谢玖。
谢太傅没有说话,他看着楚瑜的眼睛。
楚瑜抬起头来,扬声开口:“我卫府并非谋逆之臣,绝不会向朝廷之人出手。谁都不许还手!”
那女子眼睛里仿佛有光,有火,她审视着人的良心,拷问着人性。她让阴暗滋滋作响,让黑暗狼狈逃窜。
“不准还手!”
见谢太傅不语,楚瑜转过身去,她身上鲜血淋漓,却还是张开双臂,看向那些看着她的百姓。
蒋纯大吼出声:“护住六少夫人!”
“元顺三十一年,陈国突袭边境,围困乾城,是卫家三公子卫成云守城,他守城不出足足一年,牵制住陈国二十万兵力,让我大楚以最小伤亡得胜,但他四个孩子,却均在乾城死于饥荒。”
“将六少夫人拉回去!”
“平德二年,北狄来犯,是我卫家四公子领七千精兵守城,战到只剩两百士兵,未退一步。”
王岚率先没忍住,大着肚子扑向自家夫君的棺木,嚎哭出声:“六郎!”
“平德五年……”
鞭子在楚瑜身上见了血,旁边人惊叫出声,而这时,周边士兵也在曹衍驱使下冲向了其他棺木。
楚瑜一个人一个人说,慢慢走向百姓。
说罢,他便朝着楚瑜冲去,一鞭子甩在楚瑜身上。
她目光落在百姓身上,直到最后,她终于哭出声来。
她果真如她所言,没有反抗,没有还手,只是谁都拉不开她,她就用自己身子,去拦着那些士兵。周边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曹衍见他们久久拉不开楚瑜,怒吼向其他人:“动手啊!”
“平德十九年,九月初七,卫家满门男丁,除却那位十四岁的卫七郎,均战死于白帝谷!这其中——”
士兵反应过来,冲去拉扯楚瑜,楚瑜趴在棺木之上,无论谁来拉扯,都死死抱在棺木之上。
楚瑜抬手,指向卫珺的棺木,因痛楚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衫,嚎哭出声:“包括我的丈夫,镇国侯府的世子,卫珺。”
说着,曹衍带头带着士兵涌了上去,楚瑜立在卫忠棺木前,一动不动,士兵上前来开棺,楚瑜抬手按在棺木之上,竟就纹丝不动。士兵愣了愣,曹衍怒道:“怕什么,将她拉走啊!”
“他如今年仅二十四岁,他本有大好年华。他本可像华京众多公子一样,当官入仕,享盛世安稳!”
说话期间,越来愈多大理寺的官兵赶了过来,曹衍不愿与楚瑜多做纠缠,直接道:“给我将卫忠等人请出来!”
“可他没有,他去了战场,他死在那里,而如今归来……”
“那我大楚又可有律法言明戴罪之身以公爵葬?!”
楚瑜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朝着谢太傅,俯身跪拜下去:“谢太傅……我只求他能安稳下葬,我只求一份属于卫府的公正,求太傅……给我卫府,这应有的尊严罢!”
“曹大人,我大楚可有律法言明戴罪之身以庶民葬?”
“太傅!太傅!”
说着,曹衍指着那棺木道:“烦请少夫人让一让,不该呆的地方,一刻也不该呆。”
百姓跪下来,哭着出声:“太傅,帮帮卫家吧!”
“少夫人此言差矣,”曹衍冷笑:“卫忠等人乃戴罪之身,应按庶民规格以葬,怎能用得起这样的棺木?来人,去东街给我买七具普通棺木来。少夫人,”曹衍转过头去,叹了口气:“曹某生性慈悲,卫府今日沦落至此,这七具棺材就当曹某送给卫府,少夫人不必言谢。”
谢太傅站在人群中,背在身后的手轻轻颤抖,他慢慢闭上眼睛,捏起拳头,似乎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楚瑜没有回头,平静道:“我公公小叔所用之木,所刻之纹,所用之漆,均按他们所对应官职爵位所用,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