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烟雾之香气,让她眩晕。她警醒之下,连忙嗅白花的清香,这才好转。
他既然能治小松鼠伤,这点风寒,算得了什么呢?她细细琢磨起来,把采珠司里认识的那些人,同燕子京对照一遍。觉得在各种大类人里,他属于死要逞强那种。可老天爷就爱和人做对。人越要面子,往往里子都没了……她不是存心诅咒,只把燕某算成世间百态之一罢了。
冥冥之中,她听到一些脚步。脚步声不是那么重,但也不像是存心放轻。
燕子京,不可怜。她要可怜她,不如可怜自己。
巡夜?在屋里要这样?黄雾令人昏迷。啊呀,又是匪帮来了?
她抖开厚毡制包袱皮,从头披下,裹住身体。燕子京像在车里头咕咚咕咚给他自己灌水。
她将白花含入口中,在地上做壁虎爬。临睡前屋内的样子,帘子是半截的……。
昨夜他在悬崖上吹了山风回到山洞,好像就有点那样子……原来,这个人不是铁打罗汉。
她出了门,继续前爬。直到碰壁,才抱起膝盖,躲在楼梯一角。
她愕然。燕子京脸色发红,近乎病态。
她那双眼睛,因恐惧而睁得鬼大。
燕子京飞快出手,把那袭貂裘拽进去。貂裘不是轻薄物,端午还是透过帘子看到他。
雾气逐渐稀薄。楼下不止一个人。
端午冷笑一声,到马车旁说:“来了。”
他们泉蒙着面,手拿明晃晃钢刀,每遇到一个人,几把刀就同时戳下。
她解开包袱。裘皮毛光水亮,触手温暖。但那是属于燕子京的……
端午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端午大眼睛一闪,明白了对方善意,忙谢过。
这就是……杀人不见血。众人被迷晕?但她是清醒的。她抚摸胸口的护身符,心念:爹娘,保佑保佑我吧,保佑保佑我吧……她身子颤抖,和田玉在指尖,透着凉意。
他把包袱给端午道:“你直接把裘袍给爷行了。”
那脚步,一声声近了。楼上,好像只有她和燕子京。
端午小鼻子,已被她擦成红蒜头。那仆役瞅她,才说:“嗳,大概是真冷。”
她战战兢兢,不觉把口中白花吞了下去。舌尖一阵麻,她还未明白,就迷醉过去。
那仆役翻找,自言自语道:“怪,去年咱们三九严寒跑山海关外,都没见爷要这个……这里,他倒又要了……”
第二日,她在晨光中醒来,“嘤咛”苦吟。她想起,做了个噩梦。
端午对“貂裘”这玩艺,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她擤着鼻涕,找管包袱那仆役。
她昏昏沉沉起来,摸着头下楼,向光线明亮处走。
车夫应了,对端午道:“你去前边取貂裘。”
脚被什么一绊。她耳中轰鸣,定睛一看。是具女尸。
燕子京低声:“拿我貂裘来。”
那女孩长发委地,喉管被劈断。她曾是端午的同伴。
燕子京叩车厢板。车夫忙问:“爷?”
端午捂住嘴。此时,她才意识到浓郁血腥。满楼之下,全是狰狞死尸。
她抽出麻布,擤着冻出来鼻涕。
端午凭借记忆,一个个看过去。她觉得她现已疯了,所以还能动手翻尸。
她想:南海的蚌,实在不适合昆山养。以后在尉迟那帮几年工,存下几个钱,还是要设法接上娘,母女俩同去泉州开一个小门脸的珠宝作坊吧。光想想也够美的,哎……
除了她,燕子京所有仆役,那四个女奴,尉迟送来四个护卫,甚至驿站之人,无一幸免。
她自己抱自己,咬牙。黄昏时分,昆仑山间隐寒彻骨。她走了一段,脸颊被冻出霜红。
一夜之间,大家都死了!除了她……
这人又怎么了?她懒得想他。
她被抛在这地方了。她冲向门外,又回到屋里,马匹,驴子,箱子什么都不见了。
他懒得看她,立刻进车。端午下地时,听他在内匆匆出了口气。
昆仑山匪帮。一定是他们!他们怎么能寻到官道上?
她终于掀开帘子,正对燕子京。燕子京不知是哆嗦,还是在跺脚。
她突想起空山里她对蓝眼睛匪首的笑语:“可惜,大队人马带走了钱财……”
“好的,好的,等我整理一下,马上让给爷啊……”端午继续在位子上赖着,胡说道:“你们不知,那小土匪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头,还呕吐,流血,里面脏啊……我坐坐还凑合,爷是贵人……马上好啊,马上好……”
难道是她自己?是她的话泄漏了行踪?蓝眼睛那么有礼和善,只是为了暗中跟着他们?
她正不识相地留恋着呢,已有仆人来喊:“喂,端午啊,爷要坐这辆车。”
他们之所以放过她,是因为她是他们的领路帮凶?
而后,她眼皮开了条缝,斜瞅车内,益发体会到其十分温暖,可爱。
端午感到种撕心裂肺的痛悔,她狠狠锤了脑袋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