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老商人回答,端午耍赖皮似对他说:“好了,好了,爷爷气量大,权当帮我这姐妹开张吧。记账啦!记账啦!”
杀他,自己活不了。但是,总比让心里那个自己,活活被人凌迟要好得多。
端午收起笑容,认真盯着老人:“我知道。但是爷爷,你那些猫儿眼中间有两颗,底部稍微厚了些。别人不懂,您还能不知道?底部厚了,重量是大。可最后拿去镶嵌的人,不好弄。爷爷总不见得以为采珠司专门养猫玩,以后不想要出手的吧?”
八娘说:“你不愿意,也必须愿意。你马上就满十五岁了。按照这里的规矩,你不跟他,就要跟一群人。那群人卑贱下流,毫无希望,其中还可能有你的父亲,哥哥!”
老商这才明白,笑骂道:“小鬼头,你用五颗七分,代替那三颗八宝。可知道大珍珠多一分,便可多万两银子吗?你这样,反而让我亏了将近万两。”
端午颤抖着。八娘突然把手伸入她的斗篷,将那块蚌壳抽去。
“没有,太少了!我给爷爷七十分,换这些猫儿眼吧。”她说着,把那女孩托盘里的十颗七珍的珠子,悉数给了老商。
她拍手,两个采珠司的看守走进来。端午掐住八娘腰带,黑眼头一次充满了恐惧。
“我要多了?”
八娘声音嘶哑,用力掰开女孩的手。她耳语说:“你别犯傻,多忍着痛,以后会麻木的。”
“容我想想。一颗七珍重七分,五颗就是三十五分。三颗八宝,二十四分。爷爷,你要五十九分吗?”
端午的手被掰青了,她没再反抗。
“呵呵,算你丫头识货。我说换你家五颗‘七珍’,三颗‘八宝’,差不多吧?”
天边隐隐惊雷,旗杆被风折断了,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
端午瞅了瞅,先啧啧赞叹了几声。等她叹累了,才露出那口不太整齐的牙,莞尔说:“这猫眼好。棕褐色比淡黄绿值钱,这几颗全是褐色,弧面中央灵动亮泽,好漂亮的猫儿啊!只有爷爷本事大,才弄来让我们开眼。”
哈尔巴拉的屋子,是蒙古包式样,里头还亮着灯。
老商明晓得端午会说,还是把猫眼托给端午看。
端午好像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待她进入帐中,哈尔巴拉正裹着袍子饮酒,地上毡子狼藉。
端午说:“啊呀呀,爷爷冤枉死我了。您走南闯北,威风凛凛,所向披靡那么多年,还能让我个毛丫头弄亏了本?我这姐妹没看过几颗猫眼,才死守珍珠不放。可是,我所见过成气候的猫眼石,哪个不是爷爷您手里出来的?”
桌案上有乌金烛台,白烛高烧,还有一壶酒,几盘菜。
那老商人认得端午,不肯道:“叫你看了,我还有本吗?”
端午行礼,哈尔巴拉粗俗脸上,两只小眼死死盯着她:“听说你是个聪明女孩儿,所以我要了你。你可别不识抬举。来人……”
端午担心她挨打,笑嘻嘻说:“爷爷,让我看看成不?”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拉开毡子。端午倒吸口冷气,掐了掐自己的腿。
那女孩还是新手,被老商人砍得没有招架之力。
毡子里面,是个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小女童。她头发蓬乱,双目无光,最多只有十岁。那侍卫将女童直接提起来带出去,也没给她裹件衣裳。
“多谢老爷成全!快记账上。”端午到了另一个女孩面前,看她跟老商人讨价还价。
哈尔巴拉观察端午。
他恨恨抓了珍珠,道:“算你厉害!”
端午舔舔干裂的嘴唇,嘿嘿笑了:“大人,我不算聪明。可是咱们奴隶,一切都是主人的。您,蒙古的雄鹰,就是端午的主人。我一定不惹您生气。”
她说话始终含笑,偏着头,像是不当真。所以那商人虽被点破,却不当众丢脸。
哈尔巴拉哈哈大笑:“你爬过来,让我好好端详。”
端午促狭一笑,低声说:“老爷开玩笑?一千颗一两的珍珠,才叫‘正千’。我给你的,是货真价实八百颗一两的‘八百子’。老爷这块叫独山玉吗?看我年纪小,消遣我才是真的吧?这分明是块巴山玉。玉皮不细,光泽如腊,要不要我找块好玉敲下声,定然比真货沙哑。”
端午笑道:“爬过来,弄脏了手,怎么好服侍大人呢?我给大人倒点酒吧,我也借光尝尝。”
那商人面色紫涨,下不来台,嘎声道:“才给我十颗‘正千’小珠子,你存心消遣老子吗?”
“你会喝酒?”
她的眸光流动,从托盘里掏出十颗小珍珠来。
端午点头。她没撒谎。七岁在厨房专切葱姜的时候,端午常弄几口酒舔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