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是谁来着?
“他”刚刚吃下了什么东西?
“他”只觉得那东西正顺着咽喉滑入胃袋,这感觉平日里吃到的东西差不多,但却犹有不同。
那东西扩散开来了,顺着血管到了头顶,脑袋里的炙热被驱散了,可是为什么会觉得痛呢?
啊,他明白了,是脑子裂开了,里面的东西被分成了好几块,零散无序地排列在他的面前。
好熟悉,是过去的记忆吗,可是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记事起”这一时间点吧。
抱着这样的疑惑,他看向面前的碎片——
他看到一个男人在埋一个巨大的腐尸!
他看到一个男人面目狰狞地向自己走来!
他看到一个男人在把无数个孩童丢入锈炉!
“废物!又失败了……操!我为你们付出了那么多!你们这群蛆虫被尸气入脑了吗?!唔唔,要是我的赵儿……”
无数信息在面前炸开,小小的视网膜根本无法承载如此之多的画面,耳畔那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又在咆哮了,让他的脑袋一片嘈杂。
“赵儿,来爹爹身边,从今往后我们父子都不会分开了,要好好听爹爹的话哦……”
忽地,在那熟悉的哨声后,喧嚣消失了,他沐浴在浑浊的白光中,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男人温柔地看着他,用手引着他走进了身前的一片蠕动的黑暗。
爹爹,救救赵儿,赵儿好难受……
他张嘴想要求救,却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
“你在干什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并不突兀地滑入脑海,这个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种病愈者的宁静。
赵儿不知道……
“你杀人了。”
什么是杀人?
“你把别的父亲的孩子杀死了,喝了他们的血,咽下了他们的肉,甚至还以此为乐。”
赵儿没有……
他本能地否认,但脑袋中却涌上了腥潮血海,顷刻间侵占了他的思绪。
赵儿……不是故意的,赵儿也是父亲的孩子,不是赵儿的错……
他恐惧地抱住脑袋,蜷缩起身体想要逃避,但他却无法控制那不属于他的血肉流入头颅,再从他的七窍中溢出。
“是啊,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坏人利用了而已。”
这时,那个声音又说道,他像是在绝境中的溺水者,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这根从水面抛下的绳索。
“但这样可不行,哪怕是受恶人指使,你杀了人也是事实,你可还记得手中染血时的湿热、口中吞咽时的麻木?死人不会原谅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
“你终是不得好死的,但比起在这里懦弱的哭泣,比起为了普普通通家伙们付出,你却存在着一个其他罪人求而不得的特质——你更善于成就伟大。”
不明白,不明白,一直以来他心中的支柱唯有爹爹一人而已,赵儿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苦难、罪孽与愚蠢造就了如今的你,听,身后的亡灵在诅咒你,咆哮着要将你拉入地狱,哭泣着要你偿还他们的父亲,那是即便去死都无法洗刷的怨恨。
“恐惧吗?因为死也不是你最好的解脱,去赎罪吧,而当你有勇气将所犯的过错洗刷,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时,倘若你依旧郁郁不安、不得其所,那就把我当成你的支柱吧……”
…………
“……”
周围陷入了宁静,怪物从黑暗之中走出,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如墨,但那瞳孔之中收缩着的灵智却是那么躁动不安()
,像个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孩童那般焦虑。
“父……亲……”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我不明白啊……
“赵…赵儿,为父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千万别当真啊!”
赵半仙陷入了癫狂中,几乎是竭尽全力地为自己申辩。
而怪物却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这样恐惧地盯着他、无助地盯着他、暴戾地盯着他,那种由他所一手铸造的非人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本人!
在这双眼睛中,赵半仙恍惚间看到了如蝌蚪般游走的黑点,而这种特征他再熟悉不过了,也正是这时,他才意识到了云仙先制服怪物的方法。
“乌肉灵,老熟人了吧?一种致幻药肉,可以勾起服用者恐惧的记忆,通常也可用作麻醉。”
云仙先摊开手,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
“你……你怎么也会有乌肉灵?!”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云仙先歪过身子,偏头看向他那双充斥着恐惧与茫然的眼睛,轻笑一声,
“是你自己给我的啊。”
赵半仙神情一怔,这时他的脑海中难得地收获了一丝清明,自然联想到了许久前他在符箓中听到的那种吞吐的怪声,脸上绽开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我之前给你服下的那个……你居然又吐出来了?!”
刘纲想起了当时他们在布置陷阱时也曾听到过呕吐的声音,原以为是怪物,没想到竟是他,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他说能在之后判断时间究竟是否过去了那么久,因为只要将那肚中的乌肉灵催吐出来,根据模样便能够判断究竟大概过了多久!
但是,且不论为什么乌肉灵到了他体内依旧没效……他居然有这种功能吗?
云仙先笑着抬起一根手指:
“不光是这乌肉灵,就连它本身都是你命令这傻大个吞下去了,就为了什么‘给予希望后再以绝望破灭"的愚蠢心理啊。”
“啊啊啊!”
赵半仙不可接受地捂住脑袋嘶吼起来,
“闭嘴!闭嘴!我要他妈的杀了你们!赵儿,你忘了我是怎么训练你的吗?!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