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陵正欲再多讥讽几句,忽见雷雄神色一肃,将船降速。
“前边就是怒云江了,为何不走?”
他问道。
“冯公子,你后面跟着很多,很多人。”
雷雄面皮绷得很紧,如临大敌。
“赶快悄悄寻条舢板,待会儿打起来,自个儿开溜。”
冯少陵眉头紧锁,有些怀疑雷雄是否糊弄自己,他也是破了筋关的练家子,未曾感到任何异样。
“一个、两个、三个……八、九、十……什么鬼?捅了高手窝了!黑河县哪里蹿出这么多厉害的人物!”
雷雄懒得跟公子哥儿废话,双目闭紧,气血流经四肢百骸,腾腾如焰宛若实质。
茫茫无边的深重墨色中,一道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好像凶毒群蟒徘徊窥伺,游移不定。
至少有二十号人!
皆是突破皮关的三练高手!
而且杀气极大,绝非平庸之辈!
“本以为接义海郡高门的活儿,能够稳妥些……”
雷雄额头涌出豆大汗珠,身子僵硬立在原地,生怕挪动半步,便招来滂沱暴雨似的凶猛打击。
漆黑河流奔腾不息,柏木大船摇晃颠簸,一条条舢板悄无声息,从四面八方倏然浮出,尽管相隔颇远,仍旧可以瞧见身形各异,宛若鬼魅的人影。
他们皆着黑衣,脸覆面具。
“你到底干了什么?”
雷雄怔怔望向冯少陵,想不通这位冯公子到底惹了啥滔天大祸?
“我……不知道啊!”
冯少陵满脸写着委屈二字,黑河县也太狠了,他只不过出城采买奴仆,还没来得及干些天怒人怨的破烂事儿。
就要堵在怒云江围杀?
太冤枉了!
“坏了,这下真……欸,不对,()
好像不是冲着咱们。”
雷雄宛若跌进冰窟窿,手脚冰凉,这种情势下,给他十条命也难杀出重围。
可是很快,那股连绵如浪的冰冷杀意,仿佛寒流倏地漫卷,只打了个旋儿,并未停留半刻。
雷雄似是想到什么,几步赶到船尾,运极目力,看见一条舢板打横飘在水流当中,其上立着那道利落劲装的挺拔身影。
“白七郎!他竟一直尾随跟在后头,我居然都没丝毫的觉察!”
“雷总管,好久不见!”
白启洒然一笑。
“……孤身一人追着我,跑出黑河县?”
冯少陵难以置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
他难道不晓得,自己的脑袋被挂在隐阁,悬赏千两黄金吗?
……
……
两边河岸,火把干柴烧得噼啪作响。
“好多人!好热闹啊!”
狗相眯起眼睛:
“纵然杀掉一批,仍有不少想挣一笔,甘愿冒险的同行!”
猪相怪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进隐阁接单子,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为的不也是金银!”
牛相与马相依旧像连体婴儿一样,彼此紧挨着,瓮声瓮气道:
“蛇兄,还有龙兄,他俩啥时候到?”
羊相盘坐在地,掏出两个表面圆润的青皮葫芦,放出一排如蚊蝇般的黑翅飞虫,宛若一团团黑雾,瞬间把人身包裹住。
还未接近肉躯,一条形质接近虚幻的影子如水浮动,好像从口鼻呼吸当中,倏然流散而出。
顷刻间,茫茫飞虫似有灵性,受到操控,与神魂结合,凝聚成人身。
足有两丈来高,卷起飞沙乱石,气势骇然得紧。
赫然是道艺三境,游神聚念!
“蛇兄的意思是,小心有诈,让那些家伙先冲一波,反正隐阁悬赏的是首级。”
羊相肉身气息死寂,仿佛草木,神魂震荡阴风,传出模糊不清的冷冽音波。
“羊妹子驱使蛊虫的法术,越发精湛了!已能做到化神魂为实体!”
猪相赞叹道。
“依着老规矩,牛兄、马兄牵制,猪兄正面突击,我从旁策应……至于蛇兄或者龙兄,他们何时出手全凭心意,咱们不必顾及。”
狗相一边布置司职,一边观察河中情况:
“我瞧着有几个熟人,使刀的是青目兽阮竑,还有双枪追魂李老八,让他们打头阵,咱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
大河中心,舢板打横,漂流如旋。
偏生像杵着定海神针,稳稳地扎根在那里。
强烈劲风吹得白启衣角飞扬,数十道或是森然,或是阴寒的目光来回扫动,仿佛将他当成砧板上待宰的鱼儿。
想到自个儿准备的后手,以及师傅宁海禅掠阵压场,这位义名轰动黑河县的白七爷不由朗声一笑,从容自若道:
“听闻吾之大好头颅,价值千金,试问诸位,谁敢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