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末梢挂着的,是被烧毁了一半的残旗。
树下正向着河边的浅滩上狂奔而去的,是余清苒想要带他们的兄弟回家的六道堂朋友们。
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就地折了树枝来;
土里探出了一片残破的衣角,他们便改用手去一点点地挖,直至地下埋着的那些物件渐渐露出它们原有的面貌。
“小鱼,是石小鱼,他无名指和小指在追捕大盗沈嘉彦的时候被斩断了,我认得他!”
“……这是老颜,肺上有旧伤,他经常吃通宣理肺丸。”
“这,这不是景大哥的未婚妻绣给他的香包吗?!明明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那么开心地和我说自己很快就要成亲了……”
残破的尸骨终于自阴冷潮湿的地下被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在并不算多么明媚的阳光下,便泛着一层毫无生机的惨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没来由地,余清苒忽然想起了陈陶的这么一句诗。
“……阿昭。”
当时为了回怼申屠赤而说出的“钱侍卫便是下官的夫君”终于在此刻有了用武之地,余清苒象征性地跟杨盈施了一礼,快步上前蹲在了他的身边。
无论她与钱昭之间的关系未来究竟将会走向何方,但在此时此刻,她想要陪在他的身边。
作为安国人眼里“钱都尉未来的妻子”,她上前关心他的举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她的伤势才刚刚有所好转,前天夜里那一系列急救措施又扯动了结痂的伤口,挖了几下便又是一阵隐约的疼痛。
左思右想后,余清苒最后还是收回了手,选择了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见她似乎没有半分害怕的意思,也没再不顾自己的身体继续帮忙,钱昭便也无暇顾及其他了,只是哑着嗓子道:“继续挖。”
石小鱼、景瑞、颜老五……
越来越多的遗物与尸骨都在不断的挖掘中得以重见天日,钱昭的心却也随之越来越紧,最后化作了一片绝望的冰凉。
没有尸骨便也罢了,为什么竟连一样属于柴明的东西也没能找到?
他常用的那柄不大的匕首、自己曾经在他加入天道的第一日送去的那枚玉佩,乃至于象征着六道堂每个人身份的平安扣,皆是不见踪影。
难道说,他不仅没法保护这个还没来得及承认的弟弟,就连带他回家也做不到么……
有些不可置信地,他站起身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竟有几分颓败的灰白。
“……”
尽管心下一片茫然彷徨,但余清苒并未开口,只是如同先前在合县军营的时候那样,小心却坚定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
大抵也是知晓他现在的复杂心情,宁远舟同样也并没有问出“你怎么了”“没事吧”这样的话,而是紧随其后缓缓站起了身子,低声向元禄嘱咐道:
“……走吧。”
一声令下,熊熊烈火于英灵长眠之地倏尔燃起。
烈焰焚尽枯骨。
——余烬犹在。
——忠魂不复。
关山陷阵,归德魂追。
壮胆义魄,丹心为谁。
六道含泣,梧土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