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在睡觉。
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四五本书本和从街上买来的稿纸。文芸瞅了一眼,写出的字又涂成了黑疙瘩。碎纸篓里扔着揉成一团的纸团。
枕边摊着报纸,上边堆着花生。
文芸看了看丈夫熟睡中的面容。长长的头发垂在枕头上,面颊干瘦,胡子生得挺长,从正面看瘦多了。浓黑、漂亮的眉毛下,眼窝塌陷;眼角上挂着泪珠。
丈夫好像没发现文芸已经回来,睡得还香。
餐桌上面盖着一层餐巾,文芸掀开餐巾看了看,有凉拌菠菜、冷盘、烤鲤鱼‐‐丈夫为夜半归来的文芸做的夜餐。
文芸经常说要雇一个女佣,但每次丈夫卓然都嫌浪费而拒绝了,说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更自由些。他说他做饭比女人做得好,而且也喜欢做。
这一方面是丈夫对文芸客气。因为没有收入,他才那样拘谨的。可是,卓然并不因此而低声下气。他像孩子一样心情愉快,不光对妻子,对别人也从不起疑心。
文芸来到丈夫面前,才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罪恶是那么深重。每日写诗不止的丈夫好像存在着另一颗生命。
文芸看到丈夫的眼角淌着一行泪水,禁不住自己也哭了起来。她眼前仿佛看到丈夫一个人在等待文芸,一边吃着花生,一边写诗。恐怕一个小时以前还没睡,实在忍不住才躺下了。
文芸悄没声响地进了浴室。她把全身都打上肥皂,想极力消除那个男人留下的记忆。
洗完了澡,回到丈夫的枕边。她的脚步声使他微微睁开了眼。
啊,回来了。
丈夫生着长胡子的脸上露出微笑,像孩子一样出现了深深的酒窝。
刚才就回来了,你睡得正香,我洗了个澡。
文芸坐在枕边。
几点了。
快四点了。
这么晚了?
丈夫从文芸的膝上轻轻地拿起她的手。我等你等到两点。
对不起……我在同作家会面呢,那些先生总是工作到很晚。
是啊,作家们真不容易。表情毫不怀疑。他深信自己的妻子。
让你一个人工作,真对不起,要是我能干就好了。
不,你可不能去干那些事,你好好写诗就行了。
真对不起,不过,最近渐渐地好像能写出点东西来了。
太好了,今天晚上也写了?
文芸往涂抹过的稿纸上瞟了一眼。
写了,可是不大好,我想你会想看的,就写了一点儿,但是不行。
别着急。……工作上的事也还顺利,等挣了钱,你的诗集可以印成精装本大量出版。
诗集若是自费出版,早就可以出了。可是丈夫不愿以那种形式,而是希望从真正的出版社出版。丈夫有一种孩子般的虚荣心。他自以为是诗人。
哎,文芸,明天早上能同我一起去清平寺吗?
寺庙?
在乡下,乘公交车要一个小时,听说那是个好地方,还原样保存着。我想,早上能到那走走该多好啊,听人说的时候就想同你一起去看看了。
好,一起去。
不过,不大好吧,你这么晚回来,却要叫你早起。
没关系,不,我很高兴去,每天在嘈杂的市区工作,也想到那种地方走走。
我好久没嗅过树木、绿叶的气息了。&helli()
p;…听说那地方特别好,说不定真是个好主意呢。
太好了,去这么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