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想要找到自己的专属联络员,关键是要在这三个月里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
谢治最终还是把这个疑惑问出了口,他狐疑地看着桌子另一头的王大摆和齐曦,一边腹诽着,明明是一个到处是情绪污染、绝望丛生的世界,对抗绝望的方式却是……找到自己心仪的另一半?
“哈?”
王大摆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谢治说的“谈恋爱”是指负清师和专属接线员的关系。
想明白以后王大摆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谢治注意到,当王大摆皱起眉头的时候,齐曦也同样皱起眉头。
谢治不禁心想,这小两口两个表情还挺同步。
但下一秒王大摆就嗤笑了起来,一边嗤笑着一边摇了摇头。
“你在想什么呢?”
“还谈恋爱,你当负清部是什么地方,婚姻介绍所吗?”
这下轮到谢治摸不着头脑了。
又是吊桥效应又是需要达到一定程度的心灵同步,但负清师和专属联络员之间却不是恋爱关系吗?
王大摆悠悠地叹了一声,这时候谢治才注意到,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王大摆的神情已经从嗤笑转变成了一种淡淡的苦笑。
“齐曦,给他整个活。”
王大摆说。
“真的要表演那个吗?”
齐曦的表情有些古怪,但旋即还是答应了下来。
“对,就是那个,让他看看联络员的拿手好戏。”
整活?为什么要突然整活?
拿手好戏又是什么?
谢治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看见,齐曦将双手伸到了自己的脖子里。
她把自己的脖子往左拧拧,又往右拧拧。
谢治心想,“这看起来就像是睡觉时落枕了在进行康复按摩。”
但这样的想法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两秒以后,谢治听到了“咔吧”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齐曦的双手托着脖子,慢慢地抬了起来。
“……”
谢治看着被双手托举着缓缓升起的齐曦脑袋,一言不发。
但他的脑海里此时已然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
这是正常人类能够做到的吗??
这样把头卸下来人还能活???
一瞬间,谢治目瞪口呆。
而此时的齐曦,脖子和脑袋已然分离,她的双手把自己的脑袋高高地托举起来,展现出脖子上平整的断口。
但凡是正常人类,决计不可能在身体与脑袋分离的情况下存活上一分钟,但齐曦做到了,此时的齐曦非但获得好好的,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和谢治闲聊几句。
她到底是怎么说话的?
脖子都被齐整地切成了两段,只剩下一个被双手高举到空中的头颅,她竟然还能说话?
谢治浅薄的知识体系完全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最终,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巨大月亮”的影响,毕竟巨大月亮照耀之下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脑袋和身体分家还能活动……
谢治的目光投向齐曦西装上的脖子断口,断口处展现着金属的光泽。
密集的布线,还有一些精密的卡扣……
“你看到了,这就是专属联络员的真实样子。”
齐曦的声音把谢治从出神的观察里拉了回来,
“我们,已经不是人了。”
“我们只是塞在这个人形躯体里的一组数据。”
……
齐曦是数字人。
()
这样的真相让谢治始料未及。
数个小时之前谢治还认为,数字人是那种脖子上长着显示器的粗鲁怪人,他们不讲文明也不讲礼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去骗、去抢,用低劣的心理暗示让谢治陷入生死边缘的绝境当中,而现在,谢治惊讶地发现,数字人并非都在脖子上长着大大小小的显示器,负清部的官方联络员,竟然也都是数字人。
王大摆说,这就是专属联络员的真相。
这也是普通人要成为联络员,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加入负清系统的那一刻,专属联络员在现实意义上,其实就已经死了。
也许是因为身受重伤主动放弃生命;也许是因为负清师没来得及解除情绪污染场,在离成功只差一线的时候,最终没能救下任务目标;也许是早已死亡但是身怀执念、仅靠惊人意志撑起灵魂,直到负清师的到来……
活人,是当不了专属联络员的。
唯有在灵魂湮灭之前将灵魂的数据写入存储芯片,将死之人才能在死亡后以数字人的身份重生。
王大摆说,自己和齐曦是四年前在一次网络暴力事件里认识的。
那一次,齐曦是网络暴力的牺牲者。
自己拼尽了全力地想要救她,但最终,非但没能救下齐曦,自己也成为了汹涌的网络暴力所攻击的对象。
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己挺过了那场网暴,在过程中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最终领悟了“漆黑键盘”这样的情绪化身。
也正因为漆黑键盘的存在,让自己能够将齐曦的灵魂投入负清系统的联络员审核当中。
齐曦的人生很清澈。
在被网络暴力致死之前,齐曦都只是一个不擅交际的女生。
而由于王大摆和齐曦一起经历了这场决定生死的霸凌,直到齐曦临死之前,王大摆都成为她心中无法忘怀的那点“白色”。
对于齐曦来讲,在网暴最严重的那段时间里,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
但这漆黑之中却有着似有似无的白光。
这道白光来自王大摆。
溺水之人最终死亡,但死亡之前,她依旧惦念着唯一对她抱有善意的救命稻草。
“执念,让灵魂得以保存。”
王大摆说,
“当负清部的人在污染场里找到齐曦的尸体,齐曦的灵魂里还残存一点温热。”
“我们把这点温热投入了数字人生成器。”
“那是直接与调停员系统挂钩的a级污染物,也是所有专属联络员们诞生的摇篮。”
王大摆看向齐曦,他看向齐曦的眼神里带着温柔,但那温柔中又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伤痛。
“但……无论如今的齐曦多像四年以前……”
“真正的齐曦,都已经死在了四年前的网络霸凌之中。”
“如今的齐曦,只是一组生活在二次元里的数据罢了。”
“我爱她,她也爱我,但我们永远爱而不得。”
齐曦把托举起来的脑袋重新安装回脖子上,谢治注意到安装的过程很轻松,随着又一声轻微的“咔吧”,齐曦的脑袋重新严丝合缝地贴上脖颈,而脑袋上也随着产生一阵轻微的闪烁,但很快的闪烁又平复下来。
谢治在一旁看得愣神,心中不由得想到之前辞职的白水。
“这么说,谢治原先的专属负清师,白水,也有着类似的身世?”
“所有的专属联络员都是情绪污染场的受害者。”
齐曦的双手托着脖子,慢慢把脑袋回正,
“与此同时,她们也都代表着()
,对应的负清师们在这一辈子中,最难忘也最遗憾的记忆。”
“王大摆因为没有能在网络暴力的旋涡里救下我而遗憾,原先的你和白水之间,同样也存在这样的关系。”
“只是,我们毕竟不是你们。”
“负清师们和专属联络员们的记忆,只有双方本身,才能感受彻底。”
“但很明显,如今的你,已经完全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这也是为什么白水要走。”
“因为,她就是依存于那段记忆而活着的数字人啊。”
齐曦悠悠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