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摆的声音一声声地从电梯里传出来,每说一次,分贝就抬高一次。
最终,电梯停在了天光大厦十三层。
而王大摆的声音响度,也到达了顶峰。
电梯门缓缓打开,半栋大楼都回响着王大摆的哭嚎声,而半栋大楼里的月亮头们,也都随着王大摆的哭嚎声,聚集在了电梯的门口。
电梯门终于打开,然而,电梯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台设置了闹铃的手机,带着王大摆的哭嚎声响彻整个夜空。
“陆川,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同学一场,你竟然要我去送死!”
电梯门外,那些穿着黑西装白西装与蓝西装的月亮头们纷涌着冲进电梯,而后又像没头苍蝇一样,一边听着王大摆的哭嚎,一边面面相觑。
……
“好吵。”
谢治叹了口气,摸着墙壁在楼梯间里蹑手蹑脚地向下行进。
“好吵。”
陆川也叹了口气,跟在谢治的后面往下走。
“真的很吵。”
熊安穗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队伍最末的王大摆,而后继续盯紧脚下的台阶。
“唉。”
王大摆也叹了口气,他什么也没说。
又走过几个楼梯,自己的声音依旧响彻整个楼梯间。
王大摆又叹了口气,
“确实。”
谢治带着三位舍友朝着进发,一边在心里继续打磨着自己的计划。
如果恰如舍友们和负清部传来的资料里所说,那么污染场,污染源,以及被污染的情绪怪物之间,就是一个蜂巢、蜂后和工蜂的关系。
被污染的情绪怪物们会在污染场里游曳,捕捉并攻击他们见到的正常人类,直到情绪病从它()
们身上传播到对应的猎物身上,从而壮大自己的族群,并从这一过程中,收获更多的负面情绪,回馈污染源和整个污染场。
而污染源之于污染场,就好像蜂后和蜂巢,绝大多数情况下,蜂后是绝对不会离巢的,即使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敌,蜂后也只会派遣更多的工蜂去解决问题。
换句话说,在所有的情绪怪物都被引走的现在,正是天光大厦这座蜂巢防御最为薄弱的时机!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几乎没有任何月亮头游曳的与十四楼,找到那个藏在幕后的蜂后,而后,解决它。
“老板们一般出现在公司的什么地方呢?”
谢治突然喃喃自语起来。
“大概是经理室吧。”
回答他的是陆川,陆川把自己的窄框眼睛推高到鼻尖。
谢治一行人从消防楼梯进入,楼层里空无一人,看起来游曳的月亮头们全部被手机铃声吸引去了十三楼。
但仔细观察之下,谢治却发现,楼层里并非空无一人,那些被材料、讲义和个人电脑堆满的工位上,数十个月亮头正趴伏着奋笔疾书!
“见鬼,不是说所有的月亮头都会被吸引去十三层吗?”
王大摆用肩膀推了推陆川,
“这在你们的计划内吗?”
陆川也只能摇摇头,承认计划出现了失误。
而熊安穗却摆了摆手,示意两个舍友不要起争执,一边尝试靠近其中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月亮头。
“他好像,完全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
熊安穗走到月亮头的工位前,但月亮头对他的到来置若罔闻,连抬个头的功夫都舍不得给他。
谢治也走了过去,同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奇怪……”
谢治皱起了眉,他尝试在其他的月亮头面前也走动了一会儿,见那些月亮头依旧没有反应,甚至在办公室里跑了起来,然而一切依然如常。
所有的月亮头,都在专心致志地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他们好像确实看不见我们。”
谢治有些惊奇。
“我明白了。”
陆川从墙角站起身来,恍然大悟,
“他们不是看不见我们,是对他们而言,我们完全不重要。”
“先前追着我们跑的那些月亮头,应该都是公司里的销售人才,那个耳朵最好眼睛最灵的王经理,应该是销售部门的销售经理,所以他们才会追着我们跑,在听到我们在2805室之后锲而不舍的挠门。”
“因为想要推销公司的产品……吗?”
谢治若有所思,而后看向熊安穗,
“那熊安穗你把人家打晕了还用他自己的皮带绑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叫我瞎子就行,熊安穗这个名字我从小到大都觉得是个女孩子,要不是爹妈不让,我早就去改名了。”
熊安穗瘪了瘪嘴,
“我又不知道他是个销售员,你是不知道他力气有多大,不把他打晕了绑起来,万一醒了之后直接追过来怎么办?”
王大摆则是一脸傻乐,
“这么说,这个办公室里的二十来个月亮头,我们不用打了?他们看起来完全不会攻击我们啊。”
他走到其中一个月亮头跟前,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确实自己不管怎么在他跟前晃悠都没有反应,于是更为大胆,甚至从后脑勺弹了一下月亮头的脑瓜崩。
“卧槽别……”
陆川伸出手去想要制止,但是为时已晚。
值得庆幸的是,即使被结结实实地弹了一个脑瓜()
崩,那专心工作的月亮头也依旧没有攻击王大摆的念头。
“真专心啊……对它们来说,工作就这么重要吗?”
王大摆感慨道,而后他又想到新的主意,
“哎,你们说,如果我把他桌上的这堆材料或者他正在写的讲义给拿走会怎么样?”
“我猜你会体会到什么叫培训老师的铁拳。”
熊安穗摇了摇头,
“别搞事,污染源更重要。”
“哪里是搞事嘛,万一这些对自己工作陷入狂热的培训老师们就是污染源呢?”
王大摆一脸正直,但熊安穗分明从他的正直表情里看到了一种名为跃跃欲试的表情。
紧接着,他猛然间伸出手去,把月亮头手里的自动水笔抢了过来。
“咚”!
一声巨响。
谢治、陆川和熊安穗都吃了一惊,只见被抢走自动水笔的月亮头,在水笔被抢走的瞬间,就跟着水笔移动的轨迹站了起来,而后突然转身,身处双手,“咚”的一声就把王大摆按在了他身后的资料柜上。
“嘶——”
王大摆只觉得自己的腰背都被资料柜撞了个散架,而两个肩膀则被月亮头死死地箍住,难以动弹。
“来,帮忙……我挣不过他……”
王大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然而依旧没办法从月亮头的禁锢里逃出来。
熊安穗上前帮忙,一时间却也无法撼动那月亮头分毫,甚至不能拉开他的任何一个指头!
眼见王大摆被月亮头箍得越来越紧,他的背部顶着资料柜,身体被抬得越来越高,谢治突然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快松手,把那只笔扔了!扔回桌上!”
王大摆咬着牙,一边把自动水笔甩回了桌面上。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箍住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月亮头放下了自己,它的目光跟着那只自动水笔又回到了桌面上,而后迅速地坐下来,继续撰写工位上的讲义。
谢治瞟了一眼,讲义上的内容,是一些高中生需要用的学习资料。
“他在备课。”
陆川也注意到了讲义的内容,
“他是一个高中补习班的老师,也许是面向高三。”
“真敬业啊……”
王大摆咬着牙,揉了揉差点被捏碎的两条胳膊,
“难道说天光大厦里的污染场,会让所有的被污染者,都变成工作狂?”
“疯狂追逐业绩追赶我们的黑西装月亮头们,把全部的时间都贡献给工位的备课讲师月亮头们……还会有其他种类的月亮头吗?”
“也许吧。”
谢治把目光从月亮头的讲义上移开,
“照这个情况看下来,天光大厦的污染场,就是放大人们心里的某种对事业的追求心了。销售经理的业绩需要拉客,所以他们疯狂地追赶我们,补习班老师的业绩需要备课,所以他们疯狂地做着讲义……”
“我还是搞不明白。”
王大摆此时终于感觉胳膊上的疼痛消退了,自己的两个胳膊重新属于自己,他甩了甩胳膊,又发出了新的疑问,
“他们工作得再努力,也无非是给他们的老板创造收入,那赚钱的是他们老板,关他们什么事儿?他们再努力工作,还能自己变成老板不成?房贷不还是得一天天地还?柴米油盐不还是得一天天地买?”
办公室里的所有写字声突然间都停止了。
“卧槽,大摆你做什么了?”
谢治、陆川和熊安穗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看见所有的月亮头都在这个瞬间站了()
起来,所有的月亮头,都转向了王大摆!
“不好!大摆快跑!”
谢治突然反应了过来,喊出了声,
“你打碎了它们的梦啊!”